容烬在北域圣地的第五年,一个平静(相对而言)的午后。
阿影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石屋外,没有像往常一样保持距离,而是罕见地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手中捧着一枚不断闪烁着急促红光的玉简。
“君上。”阿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容烬从冥想中睁开眼,金瞳扫过那枚玉简,眉头微蹙。这是他与人间界几个主要产业总管联系的最高级别紧急通讯符,非生死存亡之事绝不会动用。
“说。”容烬的声音因长久沉默而有些低哑。
“是人间界的产业。”阿影低头禀报,“我们旗下最大的跨国能源集团‘烬煌国际’,遭到不明势力恶意狙击和商业陷害,股价暴跌,多个重大项目被迫中断,损失惨重。对方手段极其卑劣且隐蔽,疑似有超凡力量介入混淆视听,凡人法律机构难以取证。”
“第二,位于西欧的古堡酒庄和几家高端拍卖行,同时遭到当地古老吸血鬼家族和黑巫师势力的联手打压,货源被断,客户被威胁,多处产业受到黑暗魔法侵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阿影语气更加沉重,“我们设立在各大洲的、用于收集情报和资源的‘暗桩’,有超过三分之一在同一时间失去联系或被发现清理…手法干净利落,像是…专业杀手组织所为,且对我们的布局极其了解。”
阿影抬起头:“几位总管判断,这是一场有预谋、多方联动、针对您人间界根基的全面打击。他们已尽力周旋,但对方来势汹汹,且似乎对我们的运作模式非常熟悉,他们…撑不住了。恳请君上定夺。”
石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容烬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金瞳之中,风暴在酝酿。
他并不十分在意那些财富损失,但他在人间经营这些产业数百年,早已不仅仅是赚钱那么简单。那是一个庞大精密的情报网络、资源渠道以及必要时介入凡人事务的支点。更重要的是,许多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虽然大多是凡人或低阶妖修)都依附这些产业生存。
对方选择在这个时候发难,时机掐得如此之准,趁他心神皆系于圣地、无暇他顾之时,而且手段如此狠辣精准…背后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渊主。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个投靠了渊主、至今还未彻底揪出来的“内鬼”及其掌控的势力!它们无法正面强攻109局或妖灵界,便开始用这种阴毒的方式,剪除他的羽翼,逼他分心,甚至逼他离开圣地!
这是一场阳谋。
他若不管,数百年心血可能毁于一旦,那些忠诚的部下也可能遭遇不测。 他若去管,就必须离开圣地。而这里…是他唯一能感受到苏棠可能存在的地方,是他等了五年的微弱希望。
一边是沉甸甸的责任和追随者的性命,另一边是渺茫却无法割舍的执念。
容烬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已然绿意盎然的土地。微风拂过,花草摇曳,溪水潺潺,一切都充满了宁静的生机,仿佛在无声地挽留他。
他仿佛能看到苏棠的真灵就在那片生机中看着他,眼中带着焦急和不安。
他闭上眼,手指紧紧攥着窗棂,骨节发白。
许久,他猛地睁开眼,金瞳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阿影。”
“属下在。”
“传令下去:第一,烬煌国际所有业务,交由副总全权处理,必要时可断臂求生,保全核心技术和人员。第二,联系西欧的狼人族和光明教廷欠我们的人情,让他们去对付那些吸血鬼和黑巫师。第三,启动所有‘暗桩’的应急沉寂程序,没有我的直接命令,永不激活。”
“是!”阿影立刻记下。
“另外,”容烬声音更冷,“让凌霄动用109局的所有资源,给我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背后搞鬼的老鼠揪出来!重点是那些最近异常活跃、却又查不到明确跟脚的商业组织和地下势力!”
“明白!”
“还有,”容烬顿了顿,看向阿影,“你亲自去一趟。带上‘蛇牙’小队,用我们的方式,给那些伸得太长的手…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记住,要快,要狠,要让他们知道,触怒本君的代价。”
“是!属下立刻去办!”阿影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领命瞬间消失。
容烬的安排,可谓雷霆手段。他本人不直接离开,而是动用自身残留的势力和109局的力量进行反击。既展现了态度和力量,护住了基本盘,又没有完全如敌人所愿立刻离开圣地。
但这需要时间,而且远程操控,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他那些产业和部下,恐怕还是要经历一番磨难了。
接下来的几天,容烬明显变得不同。
他依旧每天在圣地巡视,但眉头总是紧锁着,周身气息时不时会因为接收到阿影或凌霄传来的不利消息而变得冰寒骇人。他经常对着通讯玉简快速下达指令,语气冰冷而高效。
只有在目光触及那些生机勃勃的草木时,他的眼神才会短暂地变得柔和,但随即又会被忧虑覆盖。
苏棠的真灵焦急地围绕着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和压力。她看到他为那些远方的麻烦而烦心,看到他偶尔看向圣地时眼中的不舍和担忧。
她恨自己为什么是这种状态!如果她还在,至少能帮他分担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拼命地催动着圣地的生机,让花朵开得更艳,让草木更加茂盛,让清泉奏出更悦耳的声音…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在这里很好,你放心去做你该做的事。
甚至,在一次容烬因为一个坏消息而怒意勃发、不小心震碎了身边一块岩石时,她下意识地努力集中所有意念,让旁边一株柔韧的藤蔓迅速生长,轻轻缠绕住他冰冷的手腕,仿佛在安抚他。
容烬猛地一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翠绿的藤蔓,暴戾的气息瞬间停滞。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诧异,有困惑,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轻轻抚摸着藤蔓,喃喃自语:“…连你也在劝我吗?”
最终,在接连收到几条关于重要部下遇袭重伤、某个核心研究所被黑暗魔法污染的消息后,容烬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站在最初的那片绿芽前,沉默了整整一天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圣地,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我有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 “不会很久。” “等我回来。”
说完,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五年希望的土地,毅然转身,撕裂空间,消失不见。
他最终还是不得不暂时离开了。
在他离开后,圣地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苏棠的真灵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她宁愿他去做他该做的事,而不是被困在这里陪着她这个“看不见”的人。
只是…无尽的孤独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不知道他要去多久,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她只能继续等待,继续守着她的囚笼,继续努力地让这片土地焕发生机,期待着他平安归来的一天。
而渊主的阴谋,似乎又一次得逞了。它成功地将容烬逼离了最重要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