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宇宙的胎膜边缘,那片死寂的“星淤”之前,空间仿佛凝固。
瑶光盘坐于虚空,身形在佛光与魔气的交替冲刷下剧烈颤抖,如同风暴海啸中的一叶扁舟。她左半身金光炽盛,梵文如龙环绕,右半身黑气翻涌,魔纹似蛇盘踞。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疯狂绞杀,争夺着主导权,那精致的脸庞上一半是慈悲的隐忍,一半是狰狞的痛苦,嘴角甚至渗出了一缕暗金色的血液,那是道基受创的迹象。
“静心,凝神!”
玄一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烟火气,却蕴含着混沌道章的无上伟力,如同定海神针,直直砸入瑶光狂暴的识海。他没有直接干预那佛魔之争,而是以自身混沌道韵化作一个无形的熔炉,将瑶光连同她周身暴走的能量一同笼罩。
这熔炉并非镇压,而是隔绝与淬炼。它暂时切断了外部那枚“卍”字金印对瑶光体内佛光的持续牵引和加持,为瑶光创造了一个相对独立、不受干扰的战场。
“平衡在你自身道心!”玄一的声音冷静如万古寒冰,“佛魔皆力,善恶由心。压制与放纵皆是下乘,驾驭与融合方见真如!”
他的话语如同雷霆,在瑶光混乱的意志中炸开一线清明。她猛地咬紧牙关,右眼魔瞳中血色稍退,左眼佛眸里金光内敛。她不再试图强行用佛性去压制魔意,也不再任由魔气反扑佛光,而是以自身那历经磨难、千锤百炼的意志为核心,如同一个冷静的舵手,引导着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不再对抗,而是尝试着让它们沿着一种奇异的轨迹——一种蕴含混沌包容真意的轨迹——开始缓慢地、艰难地交融。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如同灵魂被撕裂重组,但她身周那剧烈波动的气息,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平复,那佛光与魔气之间,开始滋生出一丝丝灰蒙蒙的、蕴含着无限可能性的混沌气流。
见瑶光暂时稳住了局面,玄一这才将全部注意力投向那星淤核心,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浩瀚悲悯佛光的残破“卍”字金印。
他手中,那枚来自逆劫十三君的玉扣,灼热感愈发明显,其上的混沌毫光也越发浓郁,甚至自主悬浮起来,微微震颤着,指向金印的方向,流露出一种近乎“渴望”的情绪。
“你想追溯它的源头?”玄一紫瞳深邃,注视着玉扣,“看来,这并非简单的佛门遗泽。”
他伸出右手,指尖缭绕着最为本源的混沌气流,缓缓探向那“卍”字金印。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印的瞬间——
“轰!!!”
那残破的金印仿佛被注入了无上伟力,佛光骤然暴涨亿万倍,将整片晦暗的星淤漩涡彻底照得通透如琉璃世界!宏大的禅唱、古老的诵经声跨越了万古时空,轰然降临!
玄一周身混沌道韵自动护体,将足以湮灭星辰的佛光洪流隔绝在外。他凝神望去,只见那璀璨佛光之中,景象骤变。
不再是冰冷的星骸,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祥和宁静的婆娑净土。金沙铺地,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
在这片极乐净土的中央,一株巨大无比的菩提树下,一位身披朴素灰布僧袍的老僧静静盘坐。他面容枯槁,身形瘦削,不见丝毫佛光外露,却仿佛是整个净土的中心,是万佛的源头。
然而,下一刻,景象突变!
祥和净土寸寸碎裂,化作无边炼狱!金沙被污血染黑,七宝池沸腾着怨毒,楼阁坍塌,魔影幢幢。那菩提树迅速枯萎,枝叶化作狰狞的骨爪。
而那枯槁老僧,依旧盘坐于枯萎的菩提树下。他缓缓抬起头。
玄一心中猛地一凛。
那老僧的面容,一半宝相庄严,眼含慈悲,泪滴落下便化作甘霖,试图滋润这方死寂的世界;另一半,却已是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漆黑的魔焰,嘴角咧开一个足以让真仙堕落的诡异微笑!
佛魔同体!而且是一种远超瑶光当前状态的、近乎道源层面的佛魔同体!
“阿弥陀佛……亦是……无天摩罗……”老僧开口,声音叠加重重,既是慈悲佛号,亦是灭世魔言。“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然地狱何以能空?不若……万灵寂灭,皆入无间,则地狱……自空矣!”
伴随着这扭曲的宏愿,那半佛半魔的老僧虚影,猛地抬起那只仅剩皮包骨、却又缠绕着实质魔气的手掌,穿越了时空阻隔,带着渡化与寂灭的双重意境,朝着玄一的眉心道印按来!
这一掌,看似缓慢,却封锁了所有闪避的可能,蕴含的意志足以崩碎大千!
“哼!一道残留的扭曲印记,也敢妄言寂灭?”
玄一眸光一冷,非但不退,反而一步踏前!他周身混沌道章轰然运转,背后隐约浮现出新生宇宙的虚影,万道法则为之共鸣。他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神通,只是简简单单,一拳迎上!
拳锋之上,混沌心焰跳动,那是融合了源火与道宫本源、蕴含着他“绝对自我”意志的终极力量。
“我道即天!我说,佛魔皆虚,唯我真实!”
拳掌并未实质接触,但那跨越时空的意志与法则,却在这一刻轰然对撞!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又似星辰崩灭。那宏大的极乐地狱景象,那半佛半魔的老僧虚影,在混沌心焰那霸绝天地、重塑一切的意志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
“噗!”
那残破的“卍”字金印发出一声哀鸣,表面的裂痕骤然增多,几乎要彻底碎开,绽放的佛光也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微弱的金芒还在勉强闪烁。
幻象散去,只剩下冰冷的星骸和那枚濒临破碎的金印。
玄一收拳而立,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伸手一招,那枚黯淡的“卍”字金印和依旧在微微震颤的玉扣,同时飞入他的掌心。
玉扣接触到金印的瞬间,混沌毫光大盛,一道极其微弱、残缺不全的信息流,顺着玉扣,涌入玄一的识海。
信息支离破碎,只有几个关键的画面和词语闪过:
……无尽的战场……崩塌的秩序……逆劫十三君结阵……对抗……“最初之恶”……佛君“寂灭”为护阵眼,强行吞噬“魔渊”污染,佛魔失衡,道源崩碎前自封于“星棺”……
“……原来如此。”玄一轻抚着玉扣和残印,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金印,是逆劫十三君中,‘寂灭佛君’的部分道源与残骸所化。他为了对抗‘最初之恶’,被迫走上了佛魔同体的道路,最终失控……”
这枚金印,既是寂灭佛君的力量残留,也承载着他失控前最后的挣扎与痛苦。它被新生宇宙捕获,其无意识散发的佛魔之力,吸引了星骸,形成了这片淤塞。而玉扣,作为逆劫十三君的共同信物,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故而产生共鸣。
就在这时,他身侧虚空微动,一道星光凝聚的身影悄然浮现,正是执掌命运罗盘的星璇。她气息依旧有些虚弱,但双眸中星辰流转,已恢复了往昔的睿智与深邃。
“玄一,瑶光妹妹的情况暂时稳住了,她似乎从中领悟到了更深层次的平衡契机。”星璇先是看了一眼依旧在闭目调息的瑶光,随后目光落在玄一手心的金印和玉扣上,秀眉微蹙,“我刚才监测到此处有剧烈的命运涟漪,涉及古老而强大的因果……这是?”
“寂灭佛君的遗留。”玄一将残印和玉扣递给她看,“与我们正在追查的星棺,以及那‘最初之恶’直接相关。”
星璇接过,指尖星光缭绕,仔细感应了片刻,脸色愈发凝重:“这佛魔同源的力量层级极高,其污染性……远超想象。寂灭佛君尚且如此,那被他吞噬的‘魔渊’,那作为源头的‘最初之恶’……”
她抬起头,眼中星辰轨迹急速推演,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忧虑:“玄一,我们新生宇宙初开,就接连遇到冰雪主宰烙印、腐骸污染,如今又是这佛君残印……它们仿佛是被某种力量吸引而来,或者说,我们的宇宙,正在主动‘吸附’这些旧纪元最危险的‘毒素’。”
玄一沉默了片刻,望向无垠的新生宇宙,那些看似平静的星域深处,不知还隐藏着多少类似的“淤塞”与“病灶”。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吸附而来,未必是坏事。”
他指尖,混沌心焰再次燃起,包裹住那枚残破的“卍”字金印。在足以炼化万物的心焰灼烧下,金印中那扭曲、暴戾的魔意被一丝丝剥离、净化,只留下最精纯、最本源的佛门禅意与那股坚韧不拔的牺牲意志。
“毒素亦可化为资粮。”玄一目光深邃,“将这些旧纪元最棘手的隐患,一一找出,一一炼化,融入我新生宇宙的法则基石。如此,我们的根基,将比任何纪元都更加牢固。”
“只是,”星璇提醒道,“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寂灭佛君残印已如此难缠,其他星棺……”
“风险无可避免。”玄一打断她,将净化后变得温润平和的金印收起,“但这也是我们了解‘最初之恶’,最终彻底解决它的唯一途径。”
他转头,看向气息逐渐趋于平稳,佛魔之力开始真正意义上交融,身周隐隐浮现出一座朦胧的、非佛非魔、亦佛亦魔的奇异法相轮廓的瑶光。
“而且,危机,同样是机遇。”
就在这时,星璇忽然脸色一变,她手中的命运罗盘虚影自主浮现,其上代表“未知”与“危险”的区域,一颗暗红色的光点剧烈闪烁起来,位置指向新生宇宙的另一处遥远边荒。
“玄一!又一处‘星淤’反应!能量层级……比这里更高!而且,其中蕴含的法则波动,带着极强的……杀戮与兵戈气息!”
玄一眼神一凝。
寂灭佛君的星棺残骸刚刚处理完毕,另一具承载着不同本源力量的“星棺”,就已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踪迹?
这新生宇宙的引力,吸附“毒素”的速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看了一眼即将苏醒的瑶光,又望向星璇罗盘上那刺眼的红点。
“走吧。”玄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凛冽,“让我们去看看,这次来的,又是十三君中的哪一位,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