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叹云接收到桔子略带疑惑的示警,从入定中缓缓睁开双眼。
擂台距离地面有三丈多高,他顺着桔子示警的方向,向着擂台之下看去。
只见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一群四五十岁的凡俗女人,高矮胖瘦都有,甚至还有一名七八十岁的老妪在两个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她们见自己这个仙师看过去,不但没有露出畏惧之色,反而撸胳膊挽袖子将手指指向自己,嘴里开始骂骂咧咧。
“好你个杀千刀的小贼,跑到怀秋城作乱!”
从这一句话开始,台下众人连忙纷纷给她们让开一条道路,犹如迎接得胜的将军一般。
李叹云皱起眉头,这便是廖家的出招吗,但妇人们可不给他思考的余地。
...
“一看你这副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谁是入了魔的,一看就知道了!”
“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贱货!”
“你娘是个千人骑万人草的贱种,生出你这么个小贱种出来!”
“你爹怕不是还在一旁看着数钱!”
“你这个窑子里的野种,跑到怀秋城来撒野!”
嗡一声,膝上镇魔剑入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听到她们侮辱死去的爹娘,李叹云血气上涌,失去了理智,一道剑气就要斩出!
这一剑斩下去,几十个凡人谁也跑不了!
“叹云,冷静!”
剑灵冷声喝道,然后又继续说道:“你若等她们骂完,还想杀她们,再出手不迟!”
擂台之下的妇人们见李叹云长剑在手,骂声齐齐一停,脸色苍白,但见李叹云停顿一下,面露迟疑之色。
想起廖家仙师说的,他们就在周围埋伏,必不可能让这恶贼伤到她们,胆气又足了起来。
“你个小贼,还想动手?”
啪一声,一块用破布包裹的猪粪向着擂台之上的李叹云扔来,打在他身上,破布散开,粪便沾上道袍,臭气熏人。
李叹云一愣,这还是他入道以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凡人纯粹的恶意。
桔子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在灵兽袋中又发出请战的请求,李叹云缓缓摇头,他已被这一块猪粪打醒了。
台下的妇人一边骂着,一边扔出各种杂物,粪便带的不多,扔完了就在附近捡一些泥巴石块劈头盖脸的砸来,将擂台弄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见她们又奔着那白绢和几枚长剑而去,李叹云随手一招,将两根竹竿和长剑招到天空打不到的地方定住,自己也飞上高空,冷冷的看向那群妇人。
邀战书反而升的更高,能让更多人看到了。
随手一挥,驱物术再次将擂台之上的杂物统统扔到那些妇人脚下,清洁术使出,身上又变得干干净净。
“桔子,不必理会她们,你的寻香范围比我的神识范围大,帮我找找是否有筑基修士潜藏。”
桔子努力的一点点寻找分辨起来,李叹云一句句的听着台下妇人的谩骂,默默体会着心中的各种滋味。
怒、惊、哀、怜、伤,五味杂陈。
我怜世人多灾,世人却以言语辱我,以猪粪报我,以漠然视我。
然而我岂能以数十人而弃全城,又岂能以全城人而弃道?
若有朝一日,你们的儿孙被魔修吸成婴儿大小的一团干肉之时,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今日之事。
怪不得太上感应经中说道,乐人之善,首要悯人之凶,此凶并非凶鬼厉恶,乃是不善之凶。
今日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廖家出手的第一招,就拿捏住了自己的死穴,若是适才没有剑灵喝住自己,但凡一剑出手,便是前功尽弃了。
好厉害的招数!
利用凡人的无知,四两拨千斤,差点让自己犯下大错。
远处的一名廖家弟子见状哈哈大笑,对着身旁的司马策邀功:“军师,我安排的怎么样?”
司马策轻轻摇头,说道:“不怎么样,过了,做的太过了!你看。”
他指向自擂台围观人群之中离开的几个炼气修士,继续说道:“这种事要演的真切,最好是以哭诉感人,以眼泪动人,以极弱势的样子博取旁观者的怜惜之心。”
“可你看看那些个婆娘,哪有一点孤弱的样子?再看看那些个离开的人,分明是察觉到了什么,面色复杂,现在弱势的一方反而变成了李叹云!”
“几个散修和小家族的修士,打什么紧,那些围观的凡人不还是在帮我们吗?”
司马策摇摇头,暗道一声朽木不可雕也,但他还是耐心解释了缘由:“凡人是没有力量成事的。我们虽然是要争取他们的人心不假,但要通过凡人博取更多廖家以外的修士,只有他们,才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就凭他们?哼,不是我吹牛,单只是....”
不等他说完,司马策忽然惊呼一声,打断了他,只见李叹云直直的看向自己二人所在方向,拿起镇魔剑对着这个方向指了指,然后又放下去。
“邪门!此楼距离那擂台少说有五百多丈远,他是怎么发现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二人此时与看风景的凡俗无异,如此强大的神识,难道他是筑基后期修士不成!”
司马策脸上惊疑不定,李叹云不但没有中计,反而发现了自己所在。
难道是廖家有内鬼,有人通风报信?
李叹云环顾四周,据桔子所说,除了适才那两人的与台下妇人的气息有关联,五里之内,还有另外十个筑基修士分布各处,但是不是廖家之人,它就不知了。
应该不会有那么多,若是廖家有十个筑基修士,岂不是比得上我青山派一个毓秀峰的实力了,不可能的,此城的灵地远远不够,养不起那么多筑基修士的。
定然是其他势力在暗中观察,既然有所动作,便有伺机而动之心。
他又注意到,通往擂台之处的各个街口,都有两三人在盘查过路之人,大多数人都是许出不许进。
其中一些盘查之人不时看向高空中的自己,虽然不敢像那些妇人一样挑衅,但眼神之中的敌意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而擂台之下的人已经自行离开了一些,如此下去,恐怕将来除了廖家安排的人,没有路人围观了。
李叹云想到此处,先是一股气馁,莫名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若是一个月后以如此结局收场,岂不是像个笑话?
不对,我为何如此沮丧?这不正是我一开始设想的那样吗,廖家已经被我逼出水面了。
我攻他们的心,他们也攻我的心。若是我李叹云连这一招都接不下,连一些愚妇都容不了,仅凭一人一剑,又能走多远呢?
哈哈哈哈哈,李叹云想到此处,豁然开朗,不由得纵声大笑起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辱骂此时也仿佛化作一阵清风,拂过心头不见。
司马策见他忽然于空中作大笑状,一脸欣喜淡定之色,心中感慨莫名。
他沉吟良久,说道:“我再去找家主商议一番,你在此处盯着,若有变化及时派人报于我知晓。”
“是,谋主大人!”
司马策又深深的看了空中的李叹云一眼,急急忙忙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