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得近，这一笑，眉眼弯起，唇角的弧度恰到好处，仿佛冰河解冻，春回大地。
谢允之只觉得一瞬间，满室生辉，周围的一切都随之明亮，鲜活起来，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宋姝菀清越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他短暂的迷障：
“好。那么，第一个要求…我要定安侯府今年为花朝节准备的那套十二花神发簪。”
此言一出，谢允之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
他显然完全没有料到，宋姝菀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这个。
定安侯府每年花朝节，都会准备一套精美的发簪，作为九华山后山祈福游戏的夺魁礼物，这习俗已延续十多年。
游戏公平公正，不设门槛，只要能在后山找到带有花朝节特殊标记灯笼里的祈福丝带，便可凭此到定安侯府领取这套十二花神发簪作为奖赏。
十二花神发簪，乃是用通脱木的茎髓制成，工匠以特制刀具将其切成薄如蝉翼的片状，再经过巧手细心捏造，染色，耗时一两个月才能做出一支。
一整套十二朵不同花色的发簪，需要工匠耗费整整一年心血，成品极其精美雅致，栩栩如生，是京城许多闺秀梦寐以求的珍品。
只可惜数量稀少，每年仅此一套，且全凭运气获得。
加之能制作上乘十二花神发簪的工匠极为稀缺，更使得这套头饰弥足珍贵，令人对每年的花朝节翘首以盼。
然而，今年情况特殊。
定安侯府聘请的那位老工匠年事已高，今年是他封刀之作。
定安侯府早在年初就已对外宣布，今年游戏夺魁者的礼物，将从十二花神发簪更换为一枚珍贵的上好玉质花型玉佩。
因为那最后一套，堪称绝唱的十二花神发簪，谢允之打算在花朝节那日，私下送给宋姝静。
在宋姝菀知晓的那个剧情里，原主得知这是最后一年能得到十二花神，早早打算派人去后山大肆搜寻丝带。
谁承想礼物临时变更，让她白忙一场，还生了好大一顿闷气。
最后，原主在宋姝静的发间看到了那套十二花神发簪，妒火中烧，直接派人抢过来踩得稀巴烂。
结果便是谢允之怒气冲冲上门为他心爱的姝静姐姐出头，太子萧玦知晓后，也送了许多珠宝首饰安抚宋姝静，顺便又狠狠奚落了原主一番。
自那以后，太子对原主的印象更是跌落谷底。
原主不懂得迂回，不懂得伪装，任性骄纵到了极点，不爽便闹得天翻地覆，生生将自己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如今的宋姝菀，内心自然不觉得自己索要这套本就被谢允之偏心赠予他人的十二花神有何过错。
她只是更懂得如何利用手段来达成目的。
她现在不在意谢允之原本打算用这套十二花神向谁表达情意，她单纯的，就是想要这套头饰…既是因其本身精美，也是因为这是那位工匠的封刀之作，更具收藏价值。
连续几年都与这花朝节魁首之礼失之交臂，她势在必得。
谢允之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犹豫之色，挣扎了片刻，试探着商量道：
“……能不能……给你十一支？”
一套十二花神共有十二朵，他想着，哪怕能留下一朵送给姝静姐姐也好……他之前一时嘴快，已经向她透露过会将这工匠的封刀之作送给她，若是最后一套都拿不出来，他怕姝静姐姐会对他失望……
可是……
宋姝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清澈见底，却仿佛能洞穿他所有的心思。
许久，她才淡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微不可察的失落：
“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感到愧疚。你谢小侯爷欺负过的人那么多，又岂会真的在意对方是不是受了委屈？是我不该……对你心存妄想，竟以为你是真心想要补偿我。”
这番话，语气不重，甚至带着点自嘲的意味，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谢允之内心那点刚刚萌芽的愧疚和不安。
他看着宋姝菀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带着失望与落寞的神情，与他记忆中那个永远骄纵跋扈，得理不饶人的形象截然不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在对上她那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的狐狸眼时，竟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明明是自己冤枉了她，想要补偿，却还要在这里讨价还价……谢允之啊谢允之，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他内心狠狠唾弃了自己一句。
半夜都要起来扇自己！骂自己真该死啊！
宋姝菀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是静静等待着，仿佛对他的回答已不抱希望。
就在宋姝菀觉得这招以退为进效果不佳，暗中给白南星使了个眼色，准备让她直接下毒省事时……
谢允之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开口，声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好！一套就一套！给你就是了！”
宋姝菀到嘴边准备吩咐白南星动手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她而言，示弱并非可耻，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根本不重要。
收拾这个头脑简单的花孔雀，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但……她在心底冷笑一声，果然，男人这种生物，大多都是吃示弱这一套的贱骨头。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说话不算数？”
宋姝菀抬起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怀疑，
“出了这个门，你转头反悔，我又能拿你如何？”
谢允之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梗着脖子道：
“小爷我可不是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说话算数！你当小爷我是上官昊那种无耻之徒吗？”
“空口无凭。”宋姝菀慢悠悠地道，
“那你发誓。”
谢允之觉得她这行为有点幼稚，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
“行！我发誓，我若是说话不算数，就……就变成狗！对你摇尾乞怜！这总行了吧？”
他觉得这誓言已经够狠了，他堂堂定安侯府小侯爷，怎么能变成狗？
宋姝菀闻言，眉梢轻轻一挑，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就这么简单？你在逗我？的神情。
“这种誓言，一点都不能让人心安。”
她语气带着嫌弃，“变成狗？这算什么毒誓？”
谢允之耐着性子问：“那你想如何？”
宋姝菀垂下眼帘，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许久，久到谢允之都快没耐心了，她才抬起眼眸，一脸严肃，字正腔圆地，吐出了一长串令人头皮发麻的诅咒：
“你发誓…若是你说话不算数，便不得好死，五雷轰顶，众叛亲离，身染恶疾，家门衰败，魂飞魄散，千刀万剐，万劫不复！死后坠入十八层地狱，受尽刀山火海，拔舌油锅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谢允之：“……”
柒墨：“……”
白南星：“……”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谢允之张着嘴，看着宋姝菀那张无比认真，仿佛在陈述既定事实的绝美脸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女人……是跟阎王爷拜的把子吗？！
这毒誓发的，简直是把上下十八辈子的惨状都预支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