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一行人踏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
走廊里那些捻酸带刺的议论，像夏日恼人的苍蝇嗡嗡声，多多少少都钻进了这些年轻气盛的新兵耳朵里。
正是热血上头、一点就着的年纪，谁不想证明自己？
谁甘心被人踩在脚底说闲话？
尤其是王强，脸庞涨得像块猪肝，胸口那股无名火烧得他喘不过气。
“嘭！”一声闷响，他粗暴地将装着刚买的泡面和零食的购物袋摔在硬板床上，
整个人像座憋着岩浆的火山，靠着冰冷的墙壁生起了闷气，眼神死死盯着地面，似乎要把那里瞪穿。
这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班长张维眉头一拧，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王强！摔给谁看呢？你要是不想要这次外出购物的机会，下次点名，我保证名单里没有你！”
王强猛地抬头，脸瞬间由红胀成紫红，急声辩解，声音因为憋屈而有些变调：“班长！我没有！我…我只是…”
他想吼，想反驳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可话到嘴边，又被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堵了回去。
“只是什么？” 张维追问，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王强的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最终，那股憋屈化作一句闷闷的、带着不甘的低吼：“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逊！”
这句话像根针，瞬间戳破了宿舍里勉强维持的平静。
何止是王强？
李宁、张天天，还有其他几个新兵，脸色也都沉了下来，眼神里的兴奋和得意早已荡然无存。
他们刚刚挺直的脊梁，此刻像是被无形的重物压弯了。
没错，他们享受了去小卖部的“特权”，享受了众人瞩目的“得意”，可这份“荣光”，剥开来看，内核是什么？
是流动红旗，更是林白和张广智这两个“怪物”级新兵撑起来的门面！
扪心自问：
剥开五班这层皮，单拎出来，他们有那个硬实力在全连新兵面前耀武扬威吗？
答案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心口。
没有！
一个个刚刚还趾高气扬的胸膛，此刻如同淋了暴雨的丑小鸭，羽毛黏腻沉重，脑袋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谁也不好意思抬眼看班长，更不好意思看彼此。
张维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排垂头丧气、像斗败了小公鸡的新兵蛋子。
沉默了几秒，他那张惯常严肃的脸上，竟罕见地、清晰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带着点无可奈何，又带着点“总算开窍了”的意味。
“呵，知道害臊了？” 张维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知道害臊，这是好事！有个词儿，叫‘知耻而后勇’。
注意，这个‘耻’，不是让你们感到羞耻，而是让你们清晰地认识到——差距！
你们和真正拔尖的优秀新兵之间，就是存在着肉眼可见的差距！”
他向前踱了一步，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鼓舞：“认清这个差距，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第一件事！
然后呢？不是让你们在这儿唉声叹气当鸵鸟！
是让你们玩命去追赶！
去缩小这个差距！
甚至，豁出命去，把他们给我超了！”
看着这帮小子依旧臊眉耷眼，张维深吸一口气，语气转为语重心长：“同志们，刚才外面那些人，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
所有人惊愕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受伤：难道…班长也认同他们只是沾光，本身很孬？
张维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强大自信的弧度：“他们说我们‘近水楼台’，这点说对了！”
他环视着瞬间懵圈的新兵们，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我们确实是近水楼台！
我们比他们离着榜样更近！离着标杆更近！”
“别的班的新兵，想看标杆，只能远远地、隔着队列看个大概！
想学点真东西，得偷偷摸摸地瞄！”
张维的手用力指向宿舍里某个角落，“可我们呢？我们得天独厚！林白！张广智！两个活生生的标兵就杵在你们身边！同吃同住同训练！”
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目光灼灼：“同志们，这叫什么？这就相当于给你们直接塞进了免费的VVIp的入场券！
让你们朝夕相处、零距离观摩‘天才’是怎么练成的！
这份资源，这份优势，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是你们分到五班的造化！
守着金山银山，你们要是还只知道发呆、泄气、怨天尤人，
不赶紧扑上去钻研、学习、奋进，
那你们一群守着宝山饿死的蠢货！
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蠢货？”
如同一针强心剂注入心脏！
“不是！不是！不是！”
五班的新兵集体喊的脸红脖子粗。
是啊！
这么显而易见的优势，这么巨大的福利，刚才怎么就被那些酸水给糊住了心眼？
大家入伍时都是差不多的“白板”，啥也不会。
可五班的起点，因为有了这两根标杆，已经无形中被拔高了！
能和他们并肩作战，近距离观察、请教、模仿，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幸运！
迷茫瞬间被驱散，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学他俩！超他俩！
把五班的光环，真正变成自己身上的本事！
“兄弟们！班长说得太他妈对了！” 张天天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得脸都红了，“咱们有小白！有班副！这就是咱们的宝藏！咱们敞开去挖！去请教！去榨干他们！
让那些眼红的家伙们看着咱们一天天变强，馋死他们！气死他们！”
“对！！”
“说得对！！”
“干了！！”
原本低沉压抑的宿舍气氛，在张天天这通咋呼如同被点燃的干柴堆，瞬间重新热烈沸腾起来！
年轻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旦想通，沮丧立刻被昂扬的斗志取代。
憋闷一扫而空，大家纷纷兴高采烈地重新打开自己的购物袋：
“来来来，强子别生气了，尝尝我这个卤蛋！”
“嘿，天天，你这香肠啥牌子的？闻着挺香！”
“李宁，你买的泡面是红烧牛肉的吧？我的老坛酸菜，换着尝尝？”
“老王，喝口我的冰红茶！透心凉！”
“给你块沙琪玛，甜着呢！”
刚才还觉得无比刺眼的零食，此刻成了分享快乐的纽带。
你递给我一口，我掰给你一块，宿舍里充满了拆包装的突突窣窣声、咀嚼声和重新响起的、带着轻松笑意的交谈。
那股被挫败感笼罩的阴霾，就这么神奇地在互相投喂和少年人特有的乐天心态中被驱散了。
看着眼前这群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又能闹成一片的小子们，张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放松下来，心底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转过身，不易察觉地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手伸进作训服的兜里，摸索出一颗小小的、方形包装的润喉糖。
撕开糖纸，将那粒带着薄荷凉意的糖果含进嘴里。
瞬间，一股清凉甘冽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因方才激昂训话而有些干涩的喉管，带来一阵舒适的抚慰。
这股清凉仿佛也沁入了眼底，让他眼角那常年因严肃而紧绷的线条，悄然融化了几分暖意。
他背对着这群重新活泛起来的新兵，嘴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微笑。
这帮小子，总算没蠢到家。
接下来，就看我怎么练你们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