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上帝的耳语，与棋手的沉默
观察室内的空气，在那一笔幽灵般的交易闪现之后，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钱明感觉自己的心脏先是漏跳了一拍，然后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擂鼓。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干棉花，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系统……系统漏洞？还是哪个不开眼的胖手指按错了？”
他努力想用自己几十年来的经验去解释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在他混迹的江湖里，再大的资金，再狠的操盘手，也得遵循基本的物理规律。一买一卖，有来有回。
但眼前这个，不是交易，是神迹，或者说，是鬼故事。
林曦没有理会钱明那套老派的江湖理论。她的手指已经停止了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行被她定格在屏幕中央的数据。
“不是漏洞，也不是胖手指。”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冰块落在玻璃上，“老钱，你看它的清算通道。”
她指着那串被标记为“最高主权级别”的代码。
“这个通道，理论上，全球有权限动用它的机构，不超过五个。每一次调用，都需要经过至少三个不同国家的安全委员会授权。它的存在，不是为了交易，是为了在极端情况下，执行国家级别的战略资产交割。比如，战争赔款，或者……主权财富基金的秘密转移。”
林曦顿了顿，摘下了眼镜，轻轻揉着眉心。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意味着她所面对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数据库和逻辑模型的范畴。
“用这种通道，只为了一股，一个不存在于市场报价里的价格。这已经不是炫技了。这就像……上帝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亲自下凡，在沙滩上，留下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脚印。”
钱明听得后背发凉，他终于不再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去理解这件事。他看向苏沐雪，眼神里充满了求助。
苏沐雪的视线，却不在那串令人敬畏的代码上。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价格上。
43.69元。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一个脚印。
这是一句耳语。
一句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听懂的耳语。
“他们不是在跟我们说话。”苏沐雪轻声说道，她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也不是说给白宇飞和快刀李听的。”
她缓缓转头，目光穿透了观察室与交易室之间的单向玻璃，落在了那个孤高的背影上。
“他们在跟李瑶说话。”
一瞬间，观察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从始至终未曾动弹过的身影上。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股视线的重量，又或者，是她听见了那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耳语。
李瑶，动了。
她没有回头，没有起身。
她只是抬起手，用鼠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那个显示着辉耀科技实时盘口的窗口，那个承载着千亿资金博弈、无数人命运的修罗场，就这么被她轻描淡写地，关闭了。
像看完一场电影，随手关掉了播放器。
做完这个动作，她摘下了鼻梁上那副老旧的玳瑁眼镜，从旁边拿起一块绒布，开始不疾不徐地，一圈一圈，仔细擦拭着镜片。
仿佛在她眼中，这场惊动了整个市场的世纪对决，已经结束了。
或者说，不值得再看了。
……
同一时间，某个私人会所的暗室。
快刀李盯着自己屏幕上那条同样诡异的成交记录，脸上的表情，第一次脱离了纯粹的贪婪和算计。
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忌惮与狂热的复杂神情。
他混迹市场，信奉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视为追逐利益的野兽。
而今天，他发现，在这片狩猎场里，似乎来了一位……神。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低声自语，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点燃了他胸中的一团火。
他没有再去看盘口，而是打开了自己的交易终端。
他找到了自己挂在28.87元的那一笔一百万手买单，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撤单。
但他保留了挂在28.88元的那一笔。
这个动作，不是退缩。
而是一种姿态。
一种野兽对更强大的存在，所表现出的，最原始的敬畏。
他不再是那个想在桌子底下捡面包渣的投机者了。他选择成为一名虔诚的观众，买好了最前排的票，等待着神明亲自登场，来决定这场盛宴的最终归属。
……
巨鲨资本，指挥中心。
白宇飞依旧瘫坐在椅子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指挥中心里，压抑得能听见服务器风扇的嗡鸣。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老板的崩溃，比任何亏损都更让人恐惧。
之前那位核心操盘手，那个看到了“G”字母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自己的操作台前。
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白宇飞，又看了一眼监控墙上那座纹丝不动的封单大山。
他知道，巨鲨这艘巨轮，已经撞上了看不见的冰山。船长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不能再等船长的命令了。
他对着自己的团队，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一个交易员会意，立刻在自己的终端上敲击起来。
他们没有去动辉耀科技的盘口，而是开始悄无声息地，在其他几个不相关的市场上，清算一些流动性最好的头寸。
动作很小，很分散，像水滴融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他们不是在准备反击。
他们是在准备……后事。
是在为这艘即将沉没的巨轮，抢救出几块还有价值的木板。
就在这时，白宇飞那只被遗忘在桌上的卫星电话，屏幕再次亮起。
不是电话，是一条推送信息。
来自一个加密的新闻源，一个只有少数顶级会员才能收到的，名为“G-Eye”的摘要推送。
标题触目惊心。
【东方棋局观察：一只来自东方的蝴蝶，扇动了翅膀】
白宇飞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颤抖着手，点开了那条新闻。
里面没有复杂的分析，只有一张图。
一张李瑶坐在交易室里的侧影照片。照片的角度很刁钻，像是从天花板的某个监控死角拍摄的，画质也并不清晰。
照片下面，只有一行简短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
“Li Yao，前‘长城计划’首席算法架构师，代号：‘天机’。”
白宇-飞死死盯着那个名字，和那个代号。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逆流回了心脏。
……
瀚海资本，观察室。
李瑶关闭窗口的动作，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钱明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下午，被反复碾碎，又反复重塑。
“这……这就完了？”他喃喃自语，“这算什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对啊，咱们现在也算不上凡人了，可连神仙的面都没见着，就直接被清场了？”
苏沐雪没有回答。
她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
那只看不见的手，既然已经落下了第一颗子，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它关闭了白宇飞和快刀李的舞台，只是为了给真正的主角，腾出场地。
而那个主角，就是此刻正在交易室里，悠闲地擦拭着眼镜的李瑶。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震动声，打破了观察室的死寂。
不是林曦的加密通讯器，也不是钱明的股票软件提示音。
是苏沐雪放在桌上，那部用于私人通讯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
苏沐雪拿起手机，指尖划过屏幕。
短信的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一句让她瞳孔骤然收缩，浑身汗毛倒竖的话。
【转告李瑶。】
【茶，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