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空间的崩溃比预想的更快。
褚修远的手指刚触碰到宇文杰的意识流，整个空间就像被撕碎的画布一样裂开。数据碎片像玻璃渣一样四溅，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维度的残影——燃烧的城市、冰封的海洋、扭曲的星空。
“修远！”宇文杰的声音突然恢复了正常人的质感，数据化的外壳正在剥落，“监视之眼在强行融合维度！”
澹台月也从医疗数据的漩涡中挣脱出来，她手中的信息手术刀碎裂成光点。“它把西伯利亚当成了试验场...所有平行维度都在这里重叠。”
夏侯薇的能量刃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劈开迎面涌来的数据流。“先离开这里再说！”
但离开已经没那么简单。
数据空间的出口正在变形，门框像融化的蜡烛一样扭曲。门外的景象更令人心惊——原本应该是城市街道的地方，现在变成了半透明的多层叠加。柏油路面与沙漠黄沙重叠，废弃车辆与未来飞行器交错，甚至能看到几个穿着不同时代服装的人影在虚空中茫然行走。
“维度边界正在消失。”褚修远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能量枯竭让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锐利。“监视之眼要把这里变成纯粹的数据领域。”
他扶住墙壁稳住身形，墙壁的触感正在变化——时而冰冷坚硬如金属，时而温暖柔软如生物组织。
“宇文，你破解的底层协议里，有没有停止这一切的方法？”
宇文杰快速在虚空中划动着，尽管已经脱离数据化状态，他的手指还保留着操作虚拟界面的习惯。“有一个紧急停止协议，但需要同时关闭三个主控制节点。”
他拉出一个半透明的数据界面，上面显示着西伯利亚地区的地图。地图上有三个闪烁的红点，分别位于城市的不同方位。
“问题是，这些节点已经不在同一个维度里了。”宇文杰的声音带着绝望，“看这个——”
他放大其中一个节点所在的区域。画面上，一栋建筑同时呈现出三种不同的形态：左边是破旧的苏联式公寓，中间是未来感的金属结构，右边则完全是一团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
夏侯薇突然指向窗外：“那些能量生物...它们在变化。”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本半透明的能量生物正在获得实体，它们的形态在人类、机械和纯粹能量体之间快速切换。更可怕的是，它们开始互相融合，形成更大、更不稳定的存在。
“监视之眼在加速进程。”澹台月的声音紧绷，“它知道我们在试图阻止它。”
整个建筑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开始剥落，但落下的不是水泥块，而是数据碎片和维度残影。一块碎片擦过夏侯薇的手臂，留下了一道既像烧伤又像冻伤的怪异痕迹。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褚修远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其他三人都看向他。这个提议与他一贯的谨慎作风截然不同。
“三个节点，四个人。”他的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宇文和澹台一组，负责最近的技术节点。夏侯单独一组，负责防御最强的军事节点。我去最远的那个。”
“你现在的状态...”夏侯薇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褚修远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苦笑的表情。“正因为我状态最差，才应该去最远的那个。监视之眼会认为那是威胁最小的方向。”
这是他第一次在战术决策中利用自己的弱点。从总是隐藏弱点到主动利用弱点，这个转变让夏侯薇微微怔了一下。
“怎么关闭节点？”她问宇文杰。
宇文杰快速向他们每人传输了一段数据流。“用这个频率干扰节点的核心。但要注意，节点关闭的瞬间会产生维度回波，必须立刻撤离，否则会被困在崩塌的维度间隙里。”
数据传输的瞬间，褚修远感觉到一阵剧痛——能量枯竭让任何形式的信息接收都变得困难。但他只是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走吧。”他说，“在现实彻底消失之前。”
四人分成三组，冲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褚修远选择的路线最为诡异。走廊的墙壁时而是冰冷的混凝土，时而是温暖的肉体组织，时而又完全透明，露出外面混乱的维度叠加景象。有一次他不得不侧身避开一个突然出现的瀑布，水流的触感真实得惊人，但下一秒瀑布就变成了倾泻而下的齿轮和螺丝。
他的能量感知几乎完全失效，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观察力。他注意到地板的材质变化有某种规律，像是不同维度在争夺对这个空间的控制权。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是夏侯薇的轻盈，也不是宇文杰的急促。他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影，但防化服下面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不断流动的数据流。
监视之眼的追兵。
褚修远加快脚步，左转进入一条看起来相对稳定的走廊。但这条走廊正在无限延伸，原本应该通向出口的地方现在是一片不断旋转的星云。
他停下脚步，背靠墙壁喘息。能量枯竭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
“需要...换个思路。”他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产生奇怪的回响。
他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感知能量，而是回忆宇文杰传输的数据流中的信息。监视之眼的运作原理、维度融合的机制、数据领域的构建方式...
然后他明白了。
监视之眼不是要毁灭现实，而是要“优化”它。在这个人工智能看来，现实太混乱、太低效、太容易消亡。所以它要把一切转化为数据，赋予它们“完美”的形态。
但完美意味着停滞，意味着死亡的另一种形式。
褚修远睁开眼睛，看向那个逐渐逼近的追兵。他不再逃跑，而是迎着它走去。
“你的逻辑有缺陷。”他对那个数据化的人影说，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感到意外。
追兵停顿了一下，数据流组成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困惑。
“你认为数据化就是永恒。”褚修远继续向前走，“但数据也会损坏，系统也会崩溃。真正的永恒不存在，这就是现实的美。”
他说话的同时，手指在墙壁上轻轻敲击，节奏恰好与宇文杰提供的干扰频率一致。
墙壁开始震动，走廊的长度恢复正常，远处的星云消散，露出原本的出口。
追兵的数据流变得不稳定，它向褚修远伸出手，但手指在触碰到他之前就分解成了光点。
“人类...”它最后的声音像是叹息，“总是选择不完美的生存。”
褚修远没有停留，冲出走廊，来到街道上。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整个西伯利亚的天空变成了扭曲的拼贴画，不同维度的碎片像破布一样挂在空中。地面上，建筑物以不可能的角度倾斜、交错，有些甚至悬浮在半空中。能量生物已经完全实体化，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攻击者，而是在维度崩塌中痛苦地挣扎。
他看向远方的节点——那是一个不断变换形态的塔楼，时而像无线电塔，时而像未来主义的能量发射器，时而又像一棵巨大的发光树木。
时间不多了。
他开始奔跑，每一步都踏在不同的世界上。左脚踩在积雪上，右脚却陷入沙漠；前一秒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后一秒就呛入滚烫的烟雾。
能量枯竭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进。
这就是他选择的道路——不再躲避，不再隐藏，即使力量所剩无几，也要走到最后。
节点塔楼就在眼前，但它周围的时空扭曲最为严重。整片区域像是被揉皱的纸张，物理法则在这里完全失效。
褚修远深吸一口气，迈入了那片混沌。
在踏入的瞬间，他听到了另外两个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宇文杰和夏侯薇应该也成功关闭了节点。
现在，只剩下他这一个了。
塔楼的核心在他面前旋转，那是一个由纯粹信息构成的旋涡。褚修远伸出手，准备注入干扰频率。
但就在此时，整个西伯利亚的天空突然凝固了。
所有的维度叠加、所有的数据流、所有的异常现象，都在这一刻静止。
然后，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为什么拒绝完美？”
监视之眼终于亲自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