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华昶毕竟有功名在身,天天待在妓院总归不太方便。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鳞儿和戏班全都买了下来,安置在一处宅院里,随叫随到,供他玩乐。
虽说逃出了得月楼的牢笼,可鳞儿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去叶府的日子,孤寂之感如影随形,身上的顽疾也愈发严重,疼痛难忍。
去了叶府,自己便如宠物一般,无非是卖艺献身,任由摆布。
鳞儿终是厌倦了此种生活,总想找个机缘,彻底摆脱这一切。
谁知就在此时,叶昶听闻程彦作客四季阁,以为鳞儿另寻了新欢,醋意大发。
今日将鳞儿唤过府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让他跪在地上,拿皮鞭狠命地抽打,每一鞭落下,都在鳞儿身上抽出一道血痕,打得他伤痕累累,浑身是血。
打完还不解气,又粗暴地扒了他的衣服,拿着利刀去剐他背上的鳞甲。
一片片鳞甲被硬生生从背上撕剥下来,连皮带肉,瞬间血肉模糊。
没一会儿,鳞儿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疼得实在受不了,只能趴在地上,不住地哀嚎求饶,求叶昶饶他一命。
叶昶喝了口酒,头一歪,恶狠狠地啐道:
“呸!你这个婊子养的贱货!
做出这等对不起我的事,还敢求饶?
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得很!
小爷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可还少么?
我因府里事多,又要上学读书,虽说冷落了你一些,可你也不该背着我勾引别的男人!
那姓程的不过是从京城来的,比我早几年中了科举,你就忙着献媚,拿着我的钱去讨他的好。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鳞儿嘴角流着鲜血,悲悲戚戚辩道:
“贱伎承蒙昶公子错爱,伺候您已有八载。
公子家中父母康健、妻妾成群,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在公子眼中,鳞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平日里来四季阁的客人亦多了,又不只有程先生一人。
公子若真想管着我,何不干脆把我锁在家里,看鳞儿还能诱惑谁去!”
叶昶万万没想到,向来温顺的鳞儿今日竟敢顶嘴,气得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满是血渍的脸扯到面前,怒吼道:
“你若是厌了我,就算绑你一辈子,也留不住你的心;若还念着我的好,就算来一百个、一千个客人,也拐不走你!
如今不过来了个程彦,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敢顶撞我,看来咱俩这多年的情谊,都喂了狗!”
叶昶气急败坏,连打带骂,直闹了大半晌,总算发泄完了。
又往鳞儿头上狠狠地踹了两脚,这才大步从他头上跨过,扬长而去。
鳞儿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夏阁。
阿金瞧见自家公子这被欺负得这般凄惨,吓坏了,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他赶忙翻出金疮药,手忙脚乱地给鳞儿治伤。
鳞儿趴在榻席上,双眼哭得红肿。
阿金一边轻轻为鳞儿涂抹药膏,一边心疼地劝道:
“公子,那昶公子虽说有钱,可对您却毫无怜悯,根本没把您当人看。
依小人言,您不如趁早逃离魔掌,也省得再受这般折磨。”
鳞儿抽噎着,声音迷茫:
“这天下虽大,何处才是我的容身之所呢?”说罢,又陷入了沉思。
阿金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公子,程相公虽说在咱们这儿待的时日不长,可小的能看得出,他是个德才兼备的大雅君子,比起那昶公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的知道您心里喜欢程相公,要不咱们去投靠他?
往后若有幸能留在他身边侍奉左右,不也遂了您的心意嘛?”
今日叶昶对鳞儿棍棒相加,凶狠恶毒;而程彦却以玛瑙宝石相赠,关怀备至。
况且眼下又被程彦戳穿了身份,鳞儿索性一五一十地将实情全盘托出,多年来积攒在心底的苦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鳞儿自十二岁起,便在得月楼抚琴卖唱、陪酒献舞,与那些花客们逢场作戏,沉溺于风尘之中数十载,欺世盗名,顽性难改。
如今病魔缠身,痛苦不堪,悔之晚矣。鳞儿斗胆,恳请先生救救我!”
说着,鳞儿泣不成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
程彦望着鳞儿梨花带雨的双眸,心也软了。
回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在四季阁白吃白住白嫖,确实该为眼前这个可怜人做点什么。
于是,他轻轻从鳞儿手里拿过帕子,温柔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泪痕,轻声说道:
“好了,别哭了。既然如此,你随我回北京吧,我有法子医治你的病。”
鳞儿一听程彦愿意救自己脱离苦海,顿时止住了啜泣,那湿润的眼睛里瞬间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他“扑通”一声,直接在床上给程彦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谢谢程先生!谢谢程先生救我!”
程彦赶忙将鳞儿拉住,本想扶他躺下休息,谁知鳞儿一把抓住程彦的胳膊,急切地说:
“程先生,我带您去个地方。”
随后,鳞儿带着程彦来到了秋阁。
说来也怪,这半月以来,二人只在夏阁、冬阁赏玩,在春阁卧眠,程彦还从未踏入过秋阁半步。
鳞儿打开大门,点亮灯烛。只见屋内摆放着三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玉器珍品,在烛光的映照下,金光灿灿,光彩夺目。
原来,这秋阁竟是个藏宝阁。
程彦望着这些箱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鳞儿缓缓脱下手腕上的玛瑙手串,轻轻丢入其中一个箱子里,叹了口气说:
“这些便是我装神弄鬼的缘由了。纵然有泼天的富贵,也换不来健康的生命,我要这些财富又有何用?”
主意已定,鳞儿当即命阿金连夜打点行李。
接着,他又喊来柳老板,告知今夜自己便要离开。
柳老板听闻,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询问原因。
鳞儿神色平静,缓缓言:“我自小被父母遗弃,幸得师父抚养长大。
不管是善是恶,总归父子一场。
这一箱财宝,权当作我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从今往后,戏班不准再演穿山甲之戏,这世上也再无穿山甲之子。”
柳老板眼眶泛红,含泪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