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深秋,总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萧瑟。大明宫的朱红宫墙被秋风染上了几分暗沉,庭院里的梧桐叶簌簌飘落,铺满了通往太极殿的青石小径。早朝的钟声按时响起,却比往日少了几分雄浑,更像一声疲惫的叹息 ——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踩着落叶走进大殿,抬头望向龙椅时,心中都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唐太宗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鬓角的白发在明黄色龙袍的映衬下愈发刺眼。他微微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的扶手,偶尔会不自觉地咳嗽几声,声音低沉而沙哑。曾经那双能洞察人心的锐利眼眸,如今也添了几分浑浊,目光扫过群臣时,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年近六旬的他,历经多年征战与朝政操劳,体力早已大不如前,连处理奏折都需内侍念诵,朝堂之事,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陛下圣安。” 群臣躬身行礼,声音整齐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 近半年来,太宗的身体时好时坏,脾气也变得愈发温和,可这份温和背后,却藏着让人心慌的 “无力感”,而这份 “无力感”,正让朝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皇位继承,从来都是王朝最敏感的议题。太宗共有十四子,如今最有竞争力的,便是太子李治与魏王李泰。太子李治今年二十岁,性格温和仁厚,虽无突出功绩,却在太宗早年经历 “废太子李承乾之乱” 后,因 “仁孝” 被立为太子,身边聚集了苏定方、魏徵、长孙无忌等老臣 —— 这些老臣大多出身寒门或忠于太宗,希望借李治的 “仁厚” 稳定朝局,延续太宗的改革政策;而魏王李泰年长李治四岁,才华横溢,擅长文辞,曾主持编撰《括地志》,深得部分世家官员的支持 —— 这些世家大族(如崔氏、卢氏、郑氏)希望借李泰登基,恢复世家特权,遏制寒门官员的崛起,与支持李治的 “太子党” 形成了鲜明对立。
往日里,两派还能碍于太宗的威严维持表面和平,可随着太宗身体日渐衰弱,这份和平已摇摇欲坠,朝堂上的分歧渐渐从 “暗流” 变成了 “明争”。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默。
话音刚落,魏王李泰身边的核心官员 —— 礼部侍郎崔玄龄(与名相房玄龄同名,此处为世家代表)便出列躬身,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陛下,臣有一事启奏。江南赋税自去年调整后,地方官员贪腐之风再起,据臣所知,已有三州出现‘虚报农户、截留税款’之事,百姓怨声载道。太子殿下此前督办江南赋税,却未能有效遏制贪腐,不如让魏王殿下牵头整改,魏王殿下才华出众,又擅长统筹,定能事半功倍,还江南百姓一个公道。”
这番话看似弹劾地方官员,实则直指太子李治 “无能”,借机推举魏王李泰。崔玄龄话音刚落,魏王党官员便纷纷附和:“崔侍郎所言极是!魏王殿下编撰《括地志》时,便展现出卓越的统筹能力,整改江南赋税定能胜任!”“太子殿下仁厚有余,魄力不足,恐难震慑地方贪官!”
龙椅上的太宗眉头微蹙,却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目光转向太子李治。李治站在队列中,面色略显苍白,双手紧紧攥着朝服的衣角,显然对崔玄龄的发难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这时,太子党的核心官员 —— 兵部尚书苏定方大步出列,声如洪钟地反驳:“陛下,崔侍郎此言差矣!太子殿下去年在江南推行‘以工抵税’,组织灾民修建水渠、堤坝,既缓解了灾民困境,又改善了江南水利,此乃实实在在的功绩!至于贪腐问题,太子殿下早已察觉,上月已派御史前往江南核查,目前已查获两名贪官,正待审讯,何来‘未能有效遏制’之说?”
苏定方顿了顿,目光扫过魏王党官员,语气愈发坚定:“魏王殿下擅长文墨,编撰典籍确有才华,却少涉实务 —— 江南赋税涉及农户、商户、地方官员多方利益,需熟悉民生、懂实务者牵头。魏王殿下从未处理过赋税事务,若贸然让其整改,恐难贴合江南实际,反而引发新的问题!”
“苏将军此言未免偏颇!” 魏王党中的户部郎中卢承庆立刻反驳,“魏王殿下虽未直接处理赋税,却精通律法与财政理论,只要辅以实务官员,定能做好整改工作!倒是太子殿下,去年在江南救灾时,曾因‘过度体恤灾民’导致赋税收缴延迟,可见其缺乏财政意识!”
“卢郎中这是强词夺理!” 太子党中的御史大夫魏徵(此处为魏徵之子,继承父志)出列,“太子殿下延迟收缴赋税,是因江南遭遇洪涝,农户颗粒无收,此举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而非‘缺乏财政意识’!反观魏王殿下,去年请求太宗拨巨款修建‘文学馆’,收纳世家子弟,却未给民生项目分文,这难道就是‘财政意识’?”
两派官员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太子党强调 “实务与民生”,细数李治在江南救灾、安抚百姓的功绩;魏王党则突出 “才华与统筹”,夸赞李泰编撰典籍、聚拢人才的能力,甚至隐隐暗示李治 “仁厚无能”,难以继承大统。
太极殿内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官员们分成两派,彼此怒目而视,连平日里中立的官员也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默默观察局势。龙椅上的太宗看着眼前的乱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与疲惫 —— 他一生征战,开创贞观盛世,最不愿见的便是皇子争位、朝堂分裂,可如今,他却无力阻止这一切。
“够了。” 太宗轻轻咳嗽了几声,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他疲惫地摆摆手,“江南赋税整改之事,暂缓再议。诸卿若再无其他要事,便退朝吧。”
说完,太宗便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离开了龙椅。看着太宗略显佝偻的背影,殿内的官员们都沉默了 —— 往日里,太宗即便身体不适,也会坚持处理完朝政,今日却中途退朝,可见其身体已虚弱到何种地步。
退朝后,官员们纷纷散去,太子党与魏王党的官员擦肩而过时,眼神中满是警惕与敌意。苏定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太极殿外的回廊上等李逸。不多时,便看到李逸身着深蓝色侍郎官袍,正与户部的官员讨论着江南盐铁的库存情况。
“李侍郎,请留步。” 苏定方走上前,语气凝重。
李逸见苏定方神色严肃,便打发走户部官员,问道:“苏将军,可是有要事?”
苏定方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李侍郎,如今朝堂派系已分,太子与魏王之争恐难避免。你在民间声望日隆,又掌管户部,手握盐铁、赋税、海上贸易等关键事务,是两派都想拉拢的关键人物。我今日找你,是想提醒你,务必谨慎,莫要卷入党争 —— 党争最是凶险,一旦站错队,不仅你多年的改革成果会付诸东流,甚至可能危及自身与家人。”
李逸心中了然。自盐铁改革成功、海上贸易繁荣后,他在民间的声望确实日益高涨 —— 江南百姓称他为 “李青天”,西域商人赞他为 “贸易守护者”,技艺学院的学子更是视他为 “恩师”;再加上户部掌管着国家的财政命脉,他的立场,确实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皇位继承的走向。这半年来,魏王李泰曾派使者送过名贵的字画,暗示若他支持,未来可任命他为户部尚书;太子李治也私下约见过他,希望他能在江南赋税、民生项目上继续支持自己。
“苏将军放心,我心中有数。” 李逸语气坚定,“我自入仕以来,便以‘民生为本’,所有改革都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无论哪一派,只要能支持改革、惠及百姓,我便愿配合;若要我为了派系利益,放弃民生、参与党争,我绝不答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江南的盐铁监管还需完善,海上贸易的市舶司分司要向扬州、明州扩展,技艺学院的农科毕业生要派往河北推广新的种植技术…… 这些事,哪一件都关乎百姓生计,我没时间,也没心思卷入党争。”
苏定方闻言,心中松了口气,眼中露出赞许之色:“李侍郎能有此心,实属难得。如今太宗身体虚弱,两派争斗只会愈发激烈,你若能保持中立,专注民生,或许还能成为稳定朝局的‘第三方力量’—— 无论将来哪位皇子登基,只要你手握民生实绩,便不怕被排挤。”
李逸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长安城 —— 街道上行人往来,商贩们的吆喝声隐约传来,逸品轩的招牌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想起半年前在泉州港看到的景象:往来的商船、忙碌的商人、脸上带着笑容的百姓…… 这些,才是他真正在意的。
“苏将军,我会守住初心,专注改革与民生。” 李逸语气坚定,“但也请你放心,若有人想借党争破坏盐铁改革、阻碍海上贸易、损害百姓利益,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管。”
苏定方拍了拍李逸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以后若有需要,尽管找我 —— 我虽支持太子,但也绝不会为了派系利益,牺牲民生与改革。”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秋风卷起落叶,落在他们的脚边。此时的朝堂,像一张紧绷的弦,而李逸,便是弦上那枚最关键的棋子 —— 他不偏不倚,专注民生,既不投靠太子党,也不依附魏王党,却在无形中成为了平衡朝局的重要力量。
而在太极殿的偏殿内,太宗正坐在窗边,听内侍念诵着李逸提交的《海上贸易月度报告》。当听到 “泉州港本月税收达五千贯,可用于河北水利修缮与灾民补贴” 时,太宗疲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李逸…… 若诸卿都能像他这般,专注民生,而非党争,朕何愁朝局不稳啊。”
内侍轻声说道:“陛下,李侍郎确实是难得的贤臣,民间都赞他‘不涉党争,只办实事’。”
太宗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梧桐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皇位继承的风波终将爆发,而李逸,或许会成为这场风波中,唯一能守护民生与改革成果的人。
深秋的风,愈发寒冷,大明宫的宫墙在风中沉默,仿佛在见证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朝堂风暴。而李逸,正沿着回廊,一步步走向户部衙门 —— 他的脚步坚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朝堂如何变化,都要守住初心,让改革继续,让百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