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凝在沈府回廊的青石板上,泛着冷光时,正厅的鎏金铜炉已燃上蜜蜡香。甜腻的气息裹着寒意漫到廊下,沈清歌刚踏入门槛,就见王氏端坐在主位上,蜜蜡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指腹反复摩挲着最中间那颗描金珠子——那是她动怒前的惯常动作,眼底却藏着算计,桌上还摆着昨日从夏府带回的毒步摇,赤金点翠的凤凰在晨光里泛着刺眼的光,针孔里的幽蓝毒痕若隐若现。
“清歌,你可知罪?”王氏的声音冷得像冰,佛珠“啪”地砸在桌案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汤晃出细碎金纹,“昨日夏老夫人派人来说,你在寿宴上摔了她的霁蓝釉茶盏,还污蔑银耳羹有毒,害得夏侍郎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说沈府故意挑拨权贵关系!你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清歌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母亲,女儿没有污蔑夏府。茶盏是春桃脚下打滑摔的,银耳羹里确实有毒——女儿用银簪验过,簪尖泛了蓝,春桃也亲眼看见了。”
“亲眼看见?”王氏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春桃,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威胁,“春桃不过是个丫鬟,她的话谁会信?夏老夫人何等宽厚,怎会给你下毒?还是你是故意的,想破坏沈府与夏府的关系?”
春桃吓得脸色惨白,攥着帕子的手紧得指节泛白,刚要开口辩解,却被王氏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了回去。王氏起身走到沈清歌面前,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胳膊,却被沈清歌巧妙避开。
沈清歌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架上的青釉梅瓶“哐当”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瓶底还沾着点极淡的褐色药渍——是前日王氏让翠儿送的“润肺丸”残渣。
“母亲,女儿真的不敢去!”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底蓄满了泪水,像极了受了委屈却不敢反抗的模样,“夏老夫人昨日那般对我,若是再去,怕是会被他们刁难,丢了沈府的脸面。”
王氏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怀疑淡了些 —— 在她眼里,沈清歌向来怯懦,断不敢在这种时候耍花样。可她依旧不依不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刁难也得去!这是你闯下的祸,就得你自己收拾!翠儿,你替我看着大小姐,若是她不肯动身,就把她绑去夏府!
沈清歌猛地抬头,眼底含泪说:“母亲既然执意要我去,那女儿便去。只是女儿有个条件——若是夏府肯原谅我,母亲得把那支羊脂玉镯送给我。”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刻意的天真,“那是母亲当年从夏府得来的,如今送回去,也算物归原主,显咱们沈府的诚意。”
王氏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不过是只玉镯,只要你能让夏府原谅,送你又何妨?你最好别耍花样,若是夏府不肯原谅,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哪里知道,那支玉镯是母亲的遗物,内侧刻着极小的“晚晴”二字。
出发前,沈清歌让春桃把暖玉散藏在袖中,又将银簪插紧——簪头梨花纹的暗格里,那半片沾着“海”字印记的私盐样本还安稳地躺着。春桃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夏府肯定没安好心,您一定要小心。”
“放心。”沈清歌拍了拍春桃的手,语气坚定,“你按计划去夏府后门的老槐树旁等着,若是看到影卫的三短一长哨声,就立刻去通知萧澈殿下。” 马车驶动时,沈清歌撩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尖在袖中轻轻摩挲着银哨——那是萧澈昨日送她的,说“影卫只认这哨声”。
她知道,今日这场“认错”,定能让夏家露出破绽。 夏府的朱红大门依旧气派,门楣上的“夏府”匾额在晨光里泛着金漆。沈清歌刚走下马车,就见夏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意:“沈大小姐,老夫人已在正厅等候,您随老奴来。”
穿过外院时,寿宴的彩棚还没拆除,红灯笼上的 “寿” 字被风吹得卷了边,露出里面泛旧的米白衬纸。沈清歌故意放慢脚步,目光在院子里扫来扫去,假装在寻找什么,指尖却悄悄摸向袖中的硫磺粉 —— 她知道,夏府的人定在暗处盯着她,越是表现得慌乱,越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嬷嬷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沈大小姐在找什么?可是丢了东西?”
“没什么。” 沈清歌垂下眼,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指尖轻轻碰了碰发间的银簪,“只是昨日在贵府偏厅,我不小心把一支银簪掉在了那里。那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簪头还刻着梨花纹,对我很重要。若是找不回来,女儿心里实在不安。”
穿过外院时,沈清歌故意放慢脚步,目光在院子里扫来扫去,假装在寻找什么。嬷嬷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问道:“沈大小姐在找什么?”
“没什么。”沈清歌垂下眼,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只是昨日在贵府偏厅,我不小心把一支银簪掉在了那里。那是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对我很重要。”
嬷嬷的眼神闪了闪,随即笑道:“既然是沈大小姐的遗物,老奴这就让人去偏厅找找。您先去正厅见老夫人,若是找到了,老奴再给您送过去。” 沈清歌点点头,跟着嬷嬷往正厅走。她心里清楚,嬷嬷定会让夏莲去偏厅找银簪,她负责打理偏厅的杂事,也是运毒的关键人物。只要夏莲去偏厅,她就能趁机接触,拿到证据。
正厅里,夏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穿着件暗红绣松鹤的锦袍,发间插着支赤金镶珠抹额,手里捏着串蜜蜡佛珠,脸色阴沉地看着沈清歌:“沈大小姐今日来,所谓何事?”
“是为昨天的鲁莽给您认错。”沈清歌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恭敬,“昨日是我不懂事,误会了老夫人,还请老夫人原谅。我今日特意把母亲的羊脂玉镯带来,送还给老夫人,算是我的赔罪。” 她从袖中取出玉镯,递到夏老夫人面前。
夏老夫人的目光落在玉镯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却还是强装镇定:“沈大小姐有这份心就好,玉镯老身就收下了。只是昨日之事闹得朝堂沸沸扬扬,老身若是就这么原谅你,怕是难以服众。”
沈清歌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带着恭敬:“老夫人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就在这时,嬷嬷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老夫人,不好了!偏厅里没找到沈大小姐的银簪,倒是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支沾着毒的银簪,上面还刻着咱们夏府的印记!”
夏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看向沈清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歌故作惊讶:“毒簪?我的银簪怎么会沾着毒?还请老夫人让我去偏厅看看,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夏老夫人犹豫片刻,终究是怕事情闹大,只能点头:“好吧,你随老奴去偏厅看看。”
一行人往偏厅走,刚到门口,就见夏莲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灰黑色的毒粉从纸缝里漏出来,沾了满手都是——正是“牵机引”的痕迹!沈清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夏莲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夏莲姑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为何看到我就跑?”
夏莲脸色惨白,挣扎着想要挣脱:“没什么!不过是些普通的药材,沈大小姐快放开我!” “普通药材?”
沈清歌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暖玉散,撒在夏莲的手背上。暖玉散遇“牵机引”会显红色,只见夏莲的手背上瞬间泛起一片红痕,刺眼得很。“这就是你说的普通药材?夏莲姑娘,你长期接触‘牵机引’,指尖留着淡青色痕迹,手背上又沾着毒粉,还有偏厅里的毒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夏莲被说得哑口无言,手里的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毒粉撒了一地。夏老夫人看着地上的毒粉,又看了看夏莲手背上的红痕,脸色惨白得像纸,却很快冷静下来,突然厉声道:“好你个夏莲!竟敢在夏府藏毒,还想用毒簪栽赃陷害沈大小姐,败坏夏府名声!”
夏莲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哭着求饶:“老夫人,我不是故意的!是....\"
夏莲抬头看向夏老太太后,绝望地说:“我鬼迷心窍,想借毒簪陷害沈大小姐,好让您器重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毒是哪里来的!”
沈清歌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夏老夫人这是要把夏莲推出去当替死鬼!她故意追问:“夏莲姑娘,你说你不知道毒是哪里来的?可这‘牵机引’是稀有毒药,寻常人根本得不到,你若是不说实话,怕是难逃罪责。”
夏莲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却只是哭着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是我从外面的药铺买来的,以为只是普通的迷药,没想到是这么厉害的毒药……”
夏老夫人立刻接过话头,对着嬷嬷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夏莲绑起来,送去官府处置!就说她私藏毒药,意图陷害沈大小姐,与夏府无关!” 嬷嬷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将夏莲捆了起来。
夏莲哭喊着:“老夫人,您不能这么对我!” 夏老夫人却连眼皮都没抬,转头看向沈清歌,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沈大小姐,让你受委屈了。夏莲这丫头不懂事,老身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沈清歌心里清楚,夏老夫人这是在断尾求生,故意不扯上赵德海,好保全夏家。她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强行追究,只会打草惊蛇。她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语气带着几分感激:“多谢老夫人明察秋毫,我不敢再打扰老夫人,先行告辞了。”
走出夏府时,沈清歌回头看了一眼那朱红大门,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知道,今日虽然没能把赵德海牵扯进来,却拿到了夏莲运毒的证据,也确认了夏家与“牵机引”的关联,这已经是不小的收获。
马车驶动时,春桃匆匆跑过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小姐,影卫在夏府后门的密道入口找到了这个,里面是沾着毒粉的帕子,还有一张夏莲运毒的路线图。” 沈清歌接过油纸包,展开一看,路线图上清晰地标注着夏莲从夏府到福记货栈的路线,还有每次运毒的时间和数量。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坚定:“这些都是重要的证据,我们先回去,等时机成熟,再找夏家和赵德海算账。”
回到沈府时,王氏早已在正厅等候。见沈清歌回来,她立刻上前追问:“夏府那边怎么样了?老夫人原谅你了吗?”
“原谅了。”沈清歌垂下眼,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夏老夫人说,是她的婢女夏莲不懂事,想栽赃陷害我,已经把她送去官府了。”
王氏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我就说夏老夫人是宽厚之人,不会跟你计较。你既然回来了,就把那只羊脂玉镯给我吧,我还得还给夏老夫人。”
沈清歌却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为难:“母亲,夏老夫人说,这玉镯就当是给我的赔罪,让我留着。若是母亲实在想要,等日后有机会,女儿再给母亲找一只更好的。”
王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却也没再强求——她现在最关心的是夏府有没有记恨沈府,至于一只玉镯,日后有的是机会拿到。
回到晚晴院,沈清歌将路线图和沾着毒粉的帕子小心地收好,又从发间取下银簪,轻轻拧开簪头的暗格——那半片沾着“海”字印记的私盐样本还在。她看着这些证据,心里暗暗发誓:夏老夫人今日把夏莲推出来当替死鬼,他日,她定会让夏家和赵德海,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夜色渐深,沈清歌坐在灯下,翻开母亲的医案。她的指尖在“赵德海”三个字上轻轻划过,眼底闪过一丝冷光。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三短一长的哨声——是萧澈的影卫。
沈清歌走到院门口,影卫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萧澈的字迹:“夏老夫人已派人去官府打点,想让夏莲翻供,说是你逼她承认的。明日我会让人去官府盯着,你放心。” 沈清歌握紧纸条,心里满是感激。她知道,虽然今日没能彻底扳倒夏家,却也让他们露出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