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那国丈应该是有修为在身的家伙,他要是真想让你们国王身体亏空,何须送一个美女给你们国王,那阴阳调和的速度多慢,还不如直接给他下药多好。”
“第二,行事逻辑悖逆之疑。”
“倘若他真的需要这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儿的心肝来炼制什么邪药,或者达成某种极端修炼目的。”
“他为何要选择在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向国王提出?”
“他难道不知道,这等惨无人道、人神共愤之事,一旦公开,会立刻让他成为千夫所指吗?”
“这等于自绝于天下,自毁长城之事,一个想要长久潜伏或者达成大阴谋的妖邪,会如此不智?”
他目光扫过众官员,
“再者,他这样一嚷嚷,等于把这件事彻底摆上了台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算国王昏聩,被美色和长生不老的妄念迷了心窍,但他麾下的文武百官,难道都是泥塑木雕,没有心肝?”
“就没有几个心存良知、顾全大局、敢于死谏的忠臣义士?”
“这件事牵扯到满城百姓,无数家族,关乎国本民心,一旦传开,民怨沸腾,众怒难犯。”
“就算他是一国之君,在自身性命垂危、人心背离、朝局可能动荡的情况下,真能毫无阻碍地一手遮天,强行推动此事吗?”
“这其中的阻力,可想而知,他这么做,简直是给自己设置了无数的障碍。”
说到这里,孙悟空询问他们:“你们其实真正怕的是那妖道对不对?”
那驿丞苦笑一声,坦然承认:“不敢隐瞒大圣,确实……确实如此。”
“陛下……陛下虽昏庸,但若非那妖道在背后,以其神鬼莫测的邪术威慑群臣,朝中绝不会是如今这般万马齐喑、噤若寒蝉的局面。”
他压低了声音,颤声说道:
“光是下官知道的,暗中联络、试图派遣家族死士或江湖高手去除掉那妖道的官员,就不下十数位。”
“他们派出的,无不是家族中蓄养多年、耗费重金打造的最顶尖、最忠诚、身手不凡的死士,或是重金聘来的江湖奇人,精通暗杀、下毒、咒术等各种手段。”
“然而……然而那些人,皆是选择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国丈府,结果却如同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那国丈府,在外面看着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可里面却像是……像是一张深不见底、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嘴巴。”
“只见人进去,从不见人出来。”
“待第二天一看,那些死侍一个个在他院子里扫地,叫他们他们也不回答,如同丢了魂一样。”
“正因为这些恐怖之处,我们才惧怕他,国王这项决策才没有官员敢反对。”
听见他这番描述,一旁的凌阳微微颔首,心中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这才符合一个封建王朝权力结构的逻辑。
在一个成熟的封建王朝,君王的权力并非毫无边界,可以随心所欲地对臣子生杀予夺。
一个君王的权利,往往开国君主便是顶峰了,其后代是一代不如一代,当然,秦朝就比较惨了,只有两代就崩塌了。
可那么多的开国君主里,敢把手下臣子给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的,不把臣子当人看的,也就老朱了,其余的都没太过分。
除了少数开国雄主或手段极其酷烈、掌控力达到顶峰的帝王,大多数时候,皇权与世家大族、官僚集团、地方势力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制衡与博弈。
君王的意志,需要通过各种政治渠道、妥协、交易,甚至威胁,才能得以施行。
真当那些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是纸糊的老虎?
更多的时候其实是大家一起商商量量地一起来治理国家,其中最明显的就是电视剧《雍正王朝》里雍正施行摊丁入亩和火耗归公,君王真要是说一不二,早就成了,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
……
“大圣。”
驿丞倾诉完心中积压已久的恐惧,感觉轻松了些,再次看向孙悟空,恭敬地问道,“不知您方才所说的,那第三个疑点……是什么?”
“第三点?”
孙悟空笑了起来,他习惯性地伸手去端旁边的茶杯,想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却发现杯中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些许茶渍。
他刚想放下,身后一名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举动、颇为机灵的官员,立刻小步快走上前,双手捧起温在暖笼里的茶壶,小心翼翼地地为他斟满了茶水。
“嗯,不错,有眼力见儿。”
孙悟空赞许地看了那官员一眼,这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温热的香茗,继续说道:
“这第三点嘛,便是那国丈选择发难的——时机,把握得实在是太‘好’了,好到毫巅,好到让人不起疑心都难,简直像是掐着点儿算准了一样。”
“时机?”
驿丞疑惑地皱起眉头,努力思索,“不知大圣所说的时机,具体是指……哪方面?”
孙悟空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富有节奏的“笃笃”声响。
“你刚才说了,那国丈三年了都没闹出什么事来,也不在朝堂拉帮结派争权夺利,可怎么在最后便按耐不住,开始搞事情了?”
“还一搞就搞一个大事?”
“下官愚钝,敢问大圣……”
孙悟空笑道:
“你好好想想,那国丈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搞事?”
“这段时间你们国家有什么特殊之处?”
“大圣是说……”
那驿丞能在这各国使节、商旅往来频繁的重要馆驿担任主官,除了家族背景的助力,自身也绝非蠢笨之人,察言观色、分析情报乃是基本素养。
当即便想到了,他们国家这些日子,有什么特殊地方?
不就是眼前的大圣他们来了吗?
“不错,你倒是聪慧。”
孙悟空再度喝了一口茶水,“那老道早不要小孩心脏,晚不要小孩心脏,偏偏老孙要到你们这里的时候要,还搞得人尽皆知,说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合了点吧。”
见他还想再问,孙悟空打断了他:“别问,这其中因果有些多,你知道也无济于事。”
见他有些不放心,孙悟空安慰他,
“不过你可以你放下心来,要是俺老孙所想的没错,那些孩童还该有一场造化才对。”
“是,下官明白。”
当下,众官员恭敬告退,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客房的门扉,留下师徒四人在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