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深的声音,很平,很淡,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苏念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微微收紧,仿佛在从她的身上汲取着力量。
“在那座大宅里,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老三’。我吃的是下人桌上剩下的残羹冷饭,穿的是两个哥哥不要的旧衣服。他们可以随意地打我、骂我,把我当成一条狗来使唤。而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对此,永远都是视而不见。”
他的声音愈发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一般,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苏念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无法想象,一个孩子,是如何在那样冰冷、恶毒的环境中,孤身一人,挣扎着长大的。那份孤独与绝望,让她感同身受,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在孤儿院里,同样无依无靠、只能靠自己拼命往上爬的自己。
她反手,用自己那柔软的手,更紧地握住了他冰冷的大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变得足够优秀,足够强大,就能得到他的一丝认可。我拼了命地学习,拼了命地锻炼,我事事都做到了最好,远远地将我那两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哥哥甩在身后。”
“可换来的,不是赞许,而是更深的忌惮和……打压。”
“十八岁那年,大哥陆云峰在一次飙车中,撞死了人。为了平息事端,也为了让我这个‘眼中钉’彻底消失,我的父亲,和我的好大哥,联手给我设了一个局。”
“他们让我顶了罪,并且给了我两个选择。”
陆景深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和嘲讽。
“要么,去坐牢,把牢底坐穿。”
“要么,就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去参军,去最危险的边境,永远,也别再回来。”
“我选了第二条。”
“我给自己取名‘陆景深’,景,是光景的景,深,是深渊的深。我告诉自己,从我踏上军列的那一刻起,陆云深就已经死了。活着的,是陆景深。”
“我以为,从那一刻起,我与那个吃人的家族,就已经再无瓜葛。”
“可我没想到,”他的眼中,迸发出了滔天的恨意,“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真相,在这一刻,已经昭然若揭!
苏念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赵志军背后的人,能量会如此滔天。
为什么他们会对陆景深,下如此狠手,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因为,他们怕!
他们怕这个被他们亲手推入深渊的“野种”,会带着一身的军功和荣耀,重新杀回京城,夺走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所以,他们便一手策划了那场惨无人道的埋伏,想让他,永永远远地,消失在那片荒无人烟的边境!
“畜生!真是一群畜生!”
苏念气得浑身发抖!她两世为人,什么阴暗算计没有见过?可那些都只是冰冷的利益博弈。而陆家这群所谓的“亲人”,却是用最锋利的刀,去捅最柔软的血脉亲情!这已经不是歹毒,这是连人性都彻底泯灭!
她看着身旁这个遍体鳞伤、却依旧强撑着一身傲骨的男人,那颗早已被前世手术刀磨得坚硬的心,第一次,泛起了滔天的、名为“守护”的怒火和决绝!
她缓缓地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走到他的面前,在那双盛满了痛苦和迷茫的眸子注视下,缓缓蹲了下来。她没有去拥抱他,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她只是伸出那双本该握着手术刀、拯救生命的手,轻轻地、却又无比郑重地,捧起他那张因为回忆起往事而变得无比苍白的俊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陆景深,”她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只有一片前所未有的、郑重而坚定的火焰,“你听好了。”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陆云深,也不再是陆景深。”
“你,只是我苏念的男人,是我孩子的父亲。”
“那个所谓的陆家,欠你的,欠你母亲的,我们一笔一笔,慢慢讨回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想回去吗?”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陆景深沉默了。
回去?
他对那个地方,除了恨,再无其他。
可他的母亲,那个一生凄苦的女人,她的牌位,还被那个家族,随意地供奉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受着香火的侵蚀。
他想,带她走。让她脱离那个肮脏的地方。
苏念从他那双复杂的眸子里,读懂了一切。
她笑了。
那笑容,明媚,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
她说,“你想回去,那我就陪你回去。”
“你想闹他个天翻地覆,我就给你递刀。”
“你想把他家给拆了,我就给你点火。”
她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骇人的、却又充满了无尽深情的璀璨光芒!
“总之,一句话。”
“老公,无论你去哪儿,”
“我,和孩子们,都陪你。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