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苏念是真的睡着了,一天一夜的折腾,加上精神高度紧绷,她的身体早已到达极限。而陆景深,却几乎一夜未眠。
他听着身边女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那具纤瘦身躯传来的、微弱的温度,思绪万千。这个女人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彻底搅乱了他沉寂的世界。
天刚蒙蒙亮,苏念就醒了。
生物钟让她无法贪睡,更何况,肚子里的饥饿感如同擂鼓,在激烈地抗议着。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瞥了一眼床上依旧闭着眼睛的男人。他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但苏念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警惕性极高,恐怕自己起身的瞬间,他就已经醒了。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有点破。
苏念穿好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走了出去。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夹杂着乡下特有的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陆家的正房那边,厨房的烟囱已经冒起了袅袅炊烟。
苏念的目标很明确——厨房。
她现在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找口饭吃,天经地义。
她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不是别人,正是陆景深的妹妹,陆小兰。
陆小兰显然也是刚起,头发还乱糟糟的,正端着一盆脏水准备往外泼,看到苏念,她那双遗传了赵桂花的三角眼瞬间就瞪了起来,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你来干什么?!”她的声音尖锐刻薄,活像一只被踩了脖子的鸭子。
苏念懒得跟她废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侧身就想往厨房里走。“找吃的。”
“站住!”陆小兰一步横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脸上满是鄙夷和嘲讽,“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新嫂子啊。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才起床?真是城里来的娇小姐,睡到日上三竿,还好意思来厨房找吃的?我们陆家可不养闲人,更不养懒猪!”
她故意拔高了音量,就是想让屋里的赵桂花听见。
苏念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首先,现在天才刚亮,太阳还没出来,‘日上三竿’这个词,你应该留到中午再说。”
“其次,”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小兰乱蓬蓬的头发和眼角的眼屎上,“你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自己这副尊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厨房的鸡窝成精了。”
“你!你骂谁是鸡!”陆小兰瞬间就炸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谁应我骂谁。”苏念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你这个贱人!”陆小兰被气得浑身发抖,想起昨天自己被泼了一身药水,新鞋也毁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脑子一热,端起手里的那盆脏水,就想朝苏念泼过去!
然而,她的动作在苏念眼里,慢得就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就在陆小兰举起盆子的瞬间,苏念不退反进,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同时伸出手,看似随意地在陆小兰的手肘处轻轻一推。
陆小兰本就憋着一股劲儿,被她这么一推,力道顿时失了准头,身体更是一个踉跄。
“哗啦——”
一整盆混着菜叶和灰尘的脏水,一滴不漏,结结实实地,全都从她自己的头顶,浇了下来!
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脏水顺着她乱糟糟的头发往下流,糊了她一脸,菜叶子还挂在了她的睫毛上,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馊味。
陆小兰彻底懵了,她端着空盆,傻傻地愣在原地,甚至忘了尖叫。
“哎呀,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苏念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这么大个人了,连盆水都端不稳,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啊——!”
陆小兰的尖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那声音,凄厉得几乎能掀翻屋顶。
“我的头发!我的衣服!苏念!我杀了你!”她疯了一样地扔掉手里的盆,张牙爪舞地就朝着苏念扑了过来。
苏念只是灵活地一侧身,陆小兰就扑了个空,脚下一滑,“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下巴正好磕在了门槛上。
“哎哟!”又是一声惨叫。
“小兰!我的女儿啊!这是怎么了!”
赵桂花听到女儿的惨叫声,立刻从屋里冲了出来。当她看到自家女儿像条落水狗一样趴在地上,浑身湿透,散发着馊味,而苏念却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时,她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苏念!是不是你干的!你这个天杀的丧门星!刚进门一天,就把我们家搅得鸡犬不宁!”赵桂花冲过来,一把扶起陆小兰,指着苏念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
“妈!是她推我!她还骂我是鸡!”陆小兰躲在赵桂花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告状。
苏念抱着手臂,冷眼看着这对母女唱双簧,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她慢悠悠地开口,“刚刚可是有不少邻居都伸着脖子在看呢,大家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到底是你女儿自己不小心,还是我推了她,大家心里都有数。”
赵桂花下意识地往院子外一看,果然看到好几个早起的邻居正站在不远处,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农村里没什么秘密,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全村。
赵桂花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认栽?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不是你是谁?我们家小兰最是乖巧懂事,怎么可能自己摔倒!”赵桂花梗着脖子,强行狡辩。
“哦?”苏念挑了挑眉,眼神里满是讥讽,“她乖巧懂事?那昨天是谁端着一碗加了料的‘补药’,非要逼着我喝下去的?又是谁,今天一大早堵在厨房门口,对我这个新嫂子破口大骂,还想泼我一身脏水的?”
她的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把小锤子,狠狠地敲在赵桂花的心上。
“我……”赵桂花一时语塞。
“人在做,天在看。”苏念的目光陡然变冷,“我嫁进你们陆家,不是来当牛做马,更不是来受气的。我敬你们是长辈,你们最好也该有点长辈的样子。”
“想拿捏我,磋磨我?”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我劝你们,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对目瞪口呆的母女,径直走进厨房,在橱柜里拿了两个还温热的窝窝头,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她的动作都透着一股旁若无人的嚣张。
赵桂花和陆小兰眼睁睁地看着她扬长而去,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们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瘦弱的苏念,竟然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根本无从下口!
苏念拿着两个窝窝头,回到了那间破败的西厢房。
她推开门,只见陆景深已经自己转着轮椅,停在了桌子旁。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或者说,是看着她手里的窝窝头。
苏念走到他对面坐下,将其中一个窝窝头递了过去。
“喏,你的。”
陆景深的目光,从窝窝头,缓缓移到了她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
刚才外面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女人,再一次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他原以为,她只是胆子大,没想到,她的手段,竟如此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他没有接那个窝窝头,只是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就不怕,彻底得罪了她们,以后日子更难过?”
苏念将窝窝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自己则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才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难过?从我嫁进来的那一刻起,日子就好过过吗?”
她抬起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清冷而坚定的光。
“与其委曲求全,任人宰割,我更喜欢……把所有想让我不好过的人,全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