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在单调的机器轰鸣和海浪声中,不知疲倦地行驶着。林烨躺在狭窄的水手舱里,身体随着船体轻微摇晃,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伤口在简陋包扎下依旧隐隐作痛,但更让他煎熬的是内心的惊涛骇浪。
“远星号”……这三个字如同魔咒,萦绕在他心头。如果这艘船真的是计划中运送关键设备的“远星号”,那么他现在无异于羊入虎口。黄文彬很可能就在船上,甚至“烛龙”的核心人物也可能在此。他们救他,是没认出他的身份?还是……另有更可怕的图谋?
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回忆被救上船的细节。那几个水手看起来像是普通的东南亚船员,言语不通,态度也算不上热情,更像是执行命令。他们似乎并未特别关注他,只是将他安置在这里,按时送来食物和水。
这反而更可疑。一艘远洋货轮,救起一个来历不明、身受枪伤的人,难道不该有更详细的盘问和处置吗?这种“放任不管”的态度,更像是一种监视和等待。
他必须尽快摸清这艘船的底细,并找到脱身之法。
接下来的两天,林烨假装虚弱,大部分时间待在舱内,但每当有船员送饭或经过时,他都暗中观察,并利用上厕所的机会,尽可能多地探查船上的情况。
这艘货轮确实不大,船员数量不多,约莫十几人,以东南亚面孔为主,纪律似乎有些松散,但关键岗位(如驾驶台、轮机舱)把守严密。货舱区被锁死,无法进入。他几次试图接近驾驶台,都被水手客气但坚决地拦了回来。
他注意到,船上的生活物资并不充裕,甚至有些拮据,不像是进行重要秘密任务的船只该有的状态。而且,航向似乎一直在变化,并非直奔S市3号码头。这让他对最初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难道这不是“远星号”?只是一艘恰巧路过的普通货轮?那船上的铭牌和模糊的旗帜又作何解释?
第三天傍晚,事情发生了突变。
林烨正靠在舱壁上假寐,舱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送饭的水手,而是两个穿着黑色西装、面色冷峻的壮汉。这两人气质与船上水手截然不同,眼神锐利,动作干练,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人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烨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没有反抗,顺从地站起身,跟着两人走出船舱。
他们穿过狭窄的通道,没有走向甲板,而是向下,来到了位于船体深处的一间舱室前。舱门厚重,像是经过特殊加固。一名黑衣人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门被推开,林烨被带了进去。
舱室不大,陈设简单,但很干净。一张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着考究丝绸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男人面容儒雅,但眼神深邃,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和难以捉摸的精明。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烨身上。
而在男人侧后方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当林烨看清那人面容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赵卫国!
供销社副主任赵卫国,竟然出现在这艘神秘的货轮上!他穿着一身便装,脸色阴沉,眼神复杂地看着林烨,有惊讶,有审视,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林烨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赵卫国怎么会在这里?他和这艘船的主人是什么关系?他是“烛龙”的人?还是……另有所图?
“坐。”办公桌后的男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林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依言坐下。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年轻人,不用紧张。”男人微微一笑,放下扳指,“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吴,是这艘‘海丰号’的船东。这位赵主任,你应该认识。”
“海丰号”?不是“远星号”?林烨心中疑窦丛生,但面上不动声色:“吴老板,赵主任。感谢救命之恩。”
吴老板摆摆手:“举手之劳。不过,我很好奇,一个身受枪伤的人,怎么会独自漂流在远离航线的公海上?而且……”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林烨,“你身上的伤,是制式武器造成的吧?这可不是普通纠纷。”
问题直指核心!林烨心念电转,知道不能说实话,但也不能编得太离谱。他沉吟片刻,道:“不瞒吴老板,我是深圳做建材生意的,前段时间得罪了地头蛇,被他们追杀,不得已才逃到海上,没想到船坏了……”
“哦?建材生意?”吴老板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卫国,“赵主任,你们深圳的营商环境,看来还需要改善啊。”
赵卫国脸色更加难看,哼了一声,没有接话,但看向林烨的目光更加深沉。
林烨心中一动。赵卫国的反应很奇怪,他似乎并不想点破自己的身份,甚至有意在回避?难道赵卫国和这个吴老板并非一伙?或者,他们之间也有某种微妙的关系?
“年轻人,明人不说暗话。”吴老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依旧平和,但压力骤增,“我不管你在岸上惹了什么事。但既然上了我的船,就要守我的规矩。我这个人,不喜欢麻烦,更不喜欢被人当枪使。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谁在追杀你?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舱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林烨能感觉到身后两个黑衣壮汉散发出的杀气。赵卫国也紧紧盯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说实话?暴露“星火”和胶卷的秘密?风险太大!不说实话?如何渡过眼前这一关?这个吴老板绝非善类!
就在林烨进退两难之际,赵卫国突然开口了,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老吴,何必跟一个毛头小子较真?他既然是我那边挂靠公司的人,出了事我自然会处理。等船靠了岸,交给我就是了。”
这话看似在帮林烨解围,实则是在划清界限,并将林烨的控制权揽到自己手中!
吴老板深深看了赵卫国一眼,忽然笑了:“既然赵主任开口了,这个面子我自然要给。好吧,年轻人,你就安心在船上养伤。到了地方,赵主任会安排你。”
他挥了挥手,两个黑衣壮汉示意林烨可以离开了。
林烨心中波澜起伏,但面上只能保持平静,道谢后起身离开。在转身的刹那,他瞥见赵卫国递给他一个极其隐晦、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
回到那个狭小的水手舱,林烨的心久久无法平静。赵卫国的出现,让整个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这个吴老板又是什么人?“海丰号”真的只是一艘普通货轮吗?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棋子,被投入了一个更加庞大和危险的棋局中。而棋手,似乎不止一方。
货轮继续在夜色中航行,前方是未知的港口和更加叵测的命运。林烨知道,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并想办法与赵卫国单独接触,弄清真相。否则,一旦靠岸,等待他的可能是真正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