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熔炉悬于天际的第五个年头,共生池的五谷神树已长得参天蔽日,枝叶如伞盖般覆盖了龙盟宗半座山头。树洞里住着青丘来的小狐狸,树桠间筑着北狄的灵鸟巢,树根处的共生池里,南疆的蝶纹鱼与东海的灵虾相戏,池边的田埂上,黑风寨的孩子们正跟着龙盟宗的弟子学种“同心稻”——那是用青丘月光稻与西域沙稻杂交培育的新品种,穗粒饱满,既能抗寒又耐干旱。
林缚言站在神树最高的枝桠上,指尖划过虚空,调出九州灵脉全息图。图上的光网已如蛛网般细密,将每一寸土地连缀起来,灵液在网脉中流淌,像九州跳动的血脉。他能清晰地“听”到各地的动静:青丘的狐狸们在月光下唱着新编的《共生谣》,尾音缠着稻穗的清香;黑风寨的汉子们正用龙盟宗送的灵木犁开垦新的绿洲,夯土声震得沙粒都在唱歌;南疆的蛊师们把蝶纹谷磨成粉,和着花蜜做成糕点,派人送往北狄冻土,那里的孩子们正盼着这份甜;北狄的雪粮收获了,第一车新米直接送进了龙盟宗的粮仓,麻袋上还留着赶车人用灵火烙的“共”字。
“师兄,西域的灵脉流速又快了些。”柳芽的声音从树洞里传来,带着咬苹果的脆响,“陆明师兄说,那边新发现了三处灵泉,要不要派弟子去接引?”
林缚言翻身跃下,落在树洞外的平台上。柳芽正趴在石桌上写写画画,面前摊着厚厚的《灵脉日志》,每一页都记着各地灵液的流动数据,旁边还画着小狐狸啃稻穗的涂鸦。她头顶的树杈上,黑风寨的小寨主正吊着藤蔓荡秋千,嘴里喊着“看我摘到神树果啦”,手里举着颗红通通的果子,惹得树洞里的小狐狸们叽叽喳喳地抗议。
“让二柱带一队人去。”林缚言接过日志,指尖点在“西域”那页,“告诉他们,不用急着接引,先帮当地人修渠,灵泉要顺着沟渠流进田里,才算是真正活了。”
柳芽点头应着,忽然笑出声:“你看黑风寨那小子,昨天还说要给神树修个电梯,今天就敢吊着藤蔓上树掏鸟窝了。”
正说着,陆明背着个巨大的工具箱匆匆赶来,额上还沾着机油。“师兄!新做的‘灵脉调节器’成了!”他献宝似的掏出个巴掌大的铜制罗盘,盘面上刻着细密的刻度,指针正随着周围灵液的流动轻轻转动,“只要把这个埋进灵脉节点,就能自动调节流速,再也不用咱们天天盯着光网看了!”
林缚言接过罗盘,注入一丝灵力。罗盘立刻亮起柔和的青光,盘面上浮现出西域灵脉的微缩图,流速过快的地方自动亮起红灯,过慢的地方则闪着绿光,清晰明了。“做得好。”他拍了拍陆明的肩膀,“让各域都领几个去,教他们怎么用。”
陆明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转身要走,又被林缚言叫住:“等等,把这个带上。”林缚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新培育的“耐旱灵麦”种子,“西域风沙大,让他们试着种在灵泉边,收成了算他们的功劳。”
陆明眼睛一亮,接过种子包就跑,衣角扫过石桌,带起一阵风,吹得柳芽的日志哗啦啦翻页,露出最后一页的空白——那是留给今天的记录。
“对了师兄,”柳芽忽然想起什么,从树洞里抱出个陶罐,“青丘族长让人送了新酿的‘月光酒’,说是用第一茬同心稻酿的,让咱们尝尝。”
陶罐刚打开,清冽的酒香就漫了开来,引得树上的小狐狸们都探出头,连荡秋千的黑风寨小子都停了动作,鼻子使劲嗅着。林缚言倒了两杯,递给柳芽一杯,自己捧着一杯,望着远处田埂上忙碌的身影——龙盟宗的弟子正和各地来的农人一起插秧,同心稻的秧苗在灵液灌溉下,正节节拔高,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晨露。
“还记得五年前开万域会的时候吗?”柳芽抿了口酒,眼睛弯成月牙,“那时候青丘族长总担心狐狸们吃不惯沙漠的粮食,黑风寨寨主还说要在绿洲里盖座冰窖存雪粮,现在倒好,他们自己培育的‘沙枣狐粮’都卖到南疆去了。”
林缚言笑着点头。是啊,五年了,当年需要小心翼翼分配的灵液,如今已在九州大地上自然流转;当年需要手把手教的耕种术,现在成了孩子们课本里的基础知识;当年那些互相提防的族群,如今逢年过节就带着特产串门,青丘的狐狸会给北狄的孩子织毛衣,黑风寨的汉子会帮南疆的蛊师盖晒谷场,南疆的蝶纹蜜糕,成了北狄冻土上最受欢迎的年货。
正说着,钱通海拄着拐杖来了,身后跟着个穿北狄服饰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手里捧着个木盒。“小言,北狄的雪粮收了,这是他们的‘头茬米’,特意送来给你尝鲜。”老钱笑得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又指了指那小姑娘,“这是北狄首领的小孙女,说要跟柳芽姑娘学种同心稻呢。”
小姑娘怯生生地打开木盒,里面是雪白的米,颗颗圆润,还带着淡淡的奶香。“柳芽姐姐,”她小声说,“奶奶说,跟着你种稻子,冬天就能吃上热乎的米饭了。”
柳芽连忙拉她坐下,从日志里抽出一张稻作图谱:“你看,这是插秧的间距,灵液要这样浇才均匀……”
钱通海凑到林缚言身边,看着田里的景象,忽然叹了口气:“当年你师祖总说,‘天下的饭,要天下人一起吃才香’,现在啊,他老人家要是能看见,怕是要笑醒喽。”
林缚言望着天际的熔炉,此刻它已不再是悬于高空的庞然大物,而是化作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融入九州的每一缕风、每一寸土、每一株草木。灵液的流动愈发平和,光网与大地的脉络彻底重合,再也分不清哪里是人工,哪里是天然。
“老钱,”他忽然开口,“下个月开‘新域会’吧,不用召集代表,就请各地的农人、匠人、孩子们来龙盟宗,咱们在神树下摆宴,吃青丘的月光饼,喝黑风寨的沙枣酒,让北狄的孩子们堆个雪狮,南疆的蛊师们放蝴蝶灯……”
钱通海眼睛一亮:“好主意!我这就去算账,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
夕阳西下时,神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覆盖了整片田野。田埂上的同心稻已抽出稻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柳芽正教北狄小姑娘辨认稻穗的饱满度,小姑娘的手指轻轻拂过稻粒,眼里满是好奇与期待。陆明带着弟子们在埋灵脉调节器,铜制的罗盘在暮色中闪着微光,像撒在地里的星星。黑风寨的小子还在树上,正和小狐狸们分享刚摘的神树果,笑声震落了几片晚霞。
林缚言站在神树下,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所谓大道,从不是高高在上的玄虚,而是藏在每一粒米、每一杯酒、每一次手把手的教导里,藏在各族人相视一笑的默契里,藏在孩子们伸手就能摘到果子的欢笑声里。
他举起酒杯,对着漫天晚霞,也对着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轻轻一饮。月光酒的清冽混着泥土的芬芳,在舌尖散开,像极了这五年走过的路——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毫无保留的信任;从零星的星火,到燎原的灯火;从彼此隔绝的域界,到心手相牵的九州。
夜色渐浓,熔炉的光晕化作漫天星光,落在每个人的肩头。神树的枝叶间,不知何时挂满了各族的灯笼:青丘的狐形灯、黑风寨的沙枣灯、南疆的蝴蝶灯、北狄的雪狮灯……灯光映着田里的稻穗,映着孩子们的笑脸,映着九州大地上永不熄灭的共生之火。
这,便是最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