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落霞镇时,山神自青山中取出一枚玉佩相赠。那玉佩通体莹白,内里仿佛有土黄色的流光在缓缓转动,正是蕴含土灵之气的护身之物,山神说能在危急时抵挡三次妖邪攻击。沈辞接过玉佩,指尖触到玉面的温润,又抬眼看向苏满,犹豫了片刻,才伸手将玉佩系在她腰间的丝带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慌忙移开目光,脸颊上悄悄漫上一层薄红,山风拂过,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微妙。
一路向东,官道尽头的临水城渐渐显露轮廓。这座依着大运河而建的城池常年被薄雾笼罩,水汽氤氲在青灰色的城墙上,远远望去像一幅浸了水的水墨画。码头上停泊着数十艘商船,桅杆林立如林,却听不到往日装卸货物的号子声、商贩的吆喝声,只有几个船工蹲在石阶上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映着他们脸上化不开的愁容。
“这位大哥,看这情形,是又出事了?”沈辞勒住马,拦住一个挑着空担子的货郎。货郎的扁担头上还沾着些河泥,显然刚从码头回来。
货郎叹了口气,往河道上游的转弯处瞥了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可不是嘛。昨晚黑风口又吞了艘船,是聚鑫堂张老板的货船,听说载着三箱上等丝绸,刚过转弯就没了影,连人带船,连个呼救声都没传出来。”他摇着头,“这已经是三个月来的第五艘了。”
苏满的目光顺着货郎示意的方向望去,河道在那里拐出一道急弯,正是被称为“黑风口”的地方。那里水流湍急,水面泛着诡异的漩涡,即使在白日里也透着股阴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底窥伺。她袖中的罗盘微微发烫,铜制的盘面隐隐震动,阴纹里混杂着淡淡的血气,虽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刻意饲养的腥甜。
“此地不宜久谈,去客栈再说。”沈辞察觉到周围投来的警惕目光,轻轻拉了拉苏满的衣袖。
两人牵着马走进城里,找了家临着河道的客栈。掌柜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却怎么也理不清账目。见两人进来,他连忙摆手,脸上堆着无奈的笑:“客官对不住,客房是有,可……”他压低声音,“不是小的赶人,是这阵子黑风口闹水怪,商船都不敢走了,连住店的客商都少了一半,夜里静得吓人,客官怕是住不惯。”
“水怪?”苏满装作好奇,顺势在桌边坐下,“什么样的水怪?竟能让偌大的临水城都没了生气?”
“没人见过真容。”掌柜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像怕被什么听见,“只听说夜里过黑风口,能看到水面下有巨大的黑影,像座小山似的,船一靠近就被拖下去,连木片都浮不上来。城里已经有老人在念叨了,说是河神发怒,要献祭童男童女才能平息呢。”
沈辞从怀里掏出块碎银,轻轻放在桌上:“我们不是来做生意的,只是路过,想打听点事。掌柜可知,这黑风口失踪的船,都是谁家的?”
掌柜的眼睛被银子映亮了,连忙将碎银揣进怀里,搓着手道:“客官问这个就巧了。说来也怪,失踪的船都有个共同点——全是顺通镖局的对头。先是福源号的粮船,再是广利行的药材船,昨晚是聚鑫堂的丝绸船,都是临水城数得着的航运公司,这两年跟顺通镖局抢生意抢得最凶。”
苏满和沈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若真是河神发怒或是野生水怪作祟,断不会如此“精准”,专挑顺通镖局的竞争对手下手。这里面,分明有人为操纵的痕迹。
“顺通镖局的老板是谁?”沈辞追问,指尖在桌沿轻轻敲击着。
“姓王,叫王奎,是个外来户,三年前才到临水城。”掌柜咂了咂嘴,“那家伙手段厉害得很,仗着船快人多,这两年抢了不少生意,把别家的路都快堵死了。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听说他最近请了个道士,天天在镖局后院做法,院子里堆了不少黑布盖着的东西,不知道搞什么名堂。”
暮色渐浓时,苏满和沈辞来到黑风口岸边。夕阳的余晖透过薄雾洒在水面上,将漩涡染成暗红的颜色,像无数张隐藏在水下的巨口,正无声地吞吐着。岸边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有鱼鹰掠过水面,却不敢靠近那片漩涡。苏满蹲下身,指尖轻轻浸入河水,冰凉的触感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袖中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铜针疯狂旋转,最终在盘面上凝成一张巨口的形状,边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气——那血气带着牲畜特有的腥膻,并非人类的。
“水底有聚阴阵。”苏满起身擦了擦手,眉头微蹙,“有人用牲畜的血喂养阵法,增强底下妖物的力量。这水怪不是野生的,是被人养的。”
沈辞望着对岸的芦苇荡,顺通镖局的码头就藏在芦苇深处,隐约能看到几艘船的影子:“顺通镖局的码头就在上游,王奎的嫌疑最大。他请的那个道士,恐怕就是阵法的操纵者。”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泛起一阵剧烈的涟漪,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漩涡下一闪而过,足有小船那么大,带起的水花“哗啦”一声溅湿了岸边的青石,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腥气。
苏满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是鲶鱼精,看这妖气的浓度,至少修行五百年了。寻常阵法困不住它,定是有人用邪术控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