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凡的脸瞬间涨红,又变得惨白。
丘山的目光转向韩默。
“你那一枪,甩得不错。换做任何一个职业选手,大概率都会被你打掉。”丘山先是肯定了一句。
韩默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抿着嘴。
“但你还是开枪了。”丘山话锋一转,“你明知道那可能是个陷阱,但你无法抑制自己表现的欲望。你潜意识里,依然想证明你的直觉和操作,能凌驾于战术之上。你不是想赢,你是想用一种‘精彩’的方式赢。我只是利用了你的这份骄傲。”
韩默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丘山说的,正是他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刻意回避的想法。
最后,丘山看向几乎要崩溃的陈宇。
“你的模型,很棒。它能告诉你敌人过去一百场是怎么打的。”丘山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它不能告诉你,敌人这一场会怎么打。尤其是,当敌人知道你看过他过去一百场的录像时。”
陈宇抬起头,镜片下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迷茫。
“你把战术当成了数学公式,以为带入变量就能得到唯一解。但战场是混沌的,人心是最大的变量。”丘山走到陈宇身边,指了指他战术板上那些复杂的线条,“这些东西,不是用来遵守的,是用来打破的。你要做的,不是给他们一张地图,告诉他们哪里是路。而是要告诉他们,这张地图上,哪里有悬崖,哪里有沼泽。至于路,要让他们自己走出来。”
说完,他拍了拍陈宇的肩膀。
“太依赖数据,会让你失去对‘人’的判断。而这,恰恰是电子竞技最核心的东西。”
整个训练室鸦雀无声。
丘山带来的,不仅仅是一场训练赛的失利,更是一场认知的颠覆。他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毫不留情地剖开了他们每一个人,将他们最脆弱、最自负、最偏执的一面,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自己面前。
这种感觉,比输掉一百场比赛还要痛苦。
丘山没有说话,他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投币,按下了三瓶可乐和两瓶矿泉水的按钮。
“哐当、哐当……”
饮料接二连三地滚落。
他把冰镇的可乐分别扔给了梁凡、韩默和王小胖,又把矿泉水递给了陈宇和自己。
“喝点东西。”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淡然,仿佛刚才那个冷酷的审判官只是一个幻觉。
梁凡手忙脚乱地接住,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韩默下意识地接住了,但依旧一脸戒备地看着丘山。
陈宇默默接过水,拧开,却没有喝。
“二十分钟后,继续。”丘山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发出一声清脆的“噗呲”声,仰头喝了一大口。
“为什么?”韩默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到底想干什么?羞辱我们很有意思吗?”
丘山放下可乐,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烽火二队,如果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样?”
韩默一愣。
“他们不会像你们一样,坐在这里沮丧,怀疑,愤怒。”丘山平静地说,“他们会立刻复盘,找出自己的失误,然后用一百倍的专注度,投入到下一场训练里。因为他们知道,赛场上,没有人会同情失败者。所有的情绪,都是奢侈品。”
“我们不是他们!”韩默低吼道。
“但你们的对手是他们。”丘山一字一句地说,“或者,是比他们更强的存在。当你们在为了自尊心和挫败感而内耗的时候,你的对手,正在研究怎么在下一局比赛里,用更有效率的方式杀死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不是在羞辱你们。我是在告诉你们,真正的职业赛场,是什么样子的。它不热血,不浪漫,它只有冰冷的胜负。”
“现在,告诉我,你们是想继续当满腹牢骚的失败者,还是想学会怎么赢?”
丘山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他们的心上。
梁凡看着手里的冰可乐,又看了看丘山。他忽然明白了,丘山不是在羞辱他们,他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逼着他们蜕皮,逼着他们成长。
陈宇紧握着矿泉水瓶,瓶身被他捏得微微变形。他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丘山的话——“战场是混沌的,人心是最大的变量”。他的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韩默死死地盯着丘山,眼神中的愤怒在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东西。是不甘,是挣扎,还有一丝……被点燃的,疯狂的战意。
他忽然咧开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他一贯的桀骜,却又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他拿起桌上的可乐,拉开拉环,对着丘山的方向举了举。
“再来。”他说。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愤怒,只有两个字。
渴望。
渴望。
两个字,像火星溅入干草堆,瞬间点燃了整个压抑的训练室。
丘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看着韩默,仿佛在确认这只刚刚被他踩在脚下的野兽,是否真的还有力气再站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哐”,他坐下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戴上耳机,握住鼠标,屏幕上的光映在他平静无波的瞳孔里。
他在用行动回答韩默。
再来?
那就来。
韩默咧着嘴,将那罐冰凉的可乐一饮而尽,冰块撞击着喉咙,带来一阵刺骨的快感。他重重地将空罐子按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来!”他低吼着,戴上了自己的耳机。
梁凡和王小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但也看到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他们默默地喝掉可乐,重新进入了游戏房间。
只有陈宇,他拧开了矿泉水瓶,却只是用瓶口碰了碰干裂的嘴唇。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而是死死锁定了屏幕上那个自定义房间的Id——“G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