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掀起林枫的衣角时,他正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
校园论坛投票页面的\"日常记录\"选项已经涨到了89.3%,这个数字像团火,在他眼底烧得噼啪作响。
\"老林!\"陈默的声音从寝室窗户里炸出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直播推流服务器搭好了,能扛五万人同时在线。\"
林枫抬头,看见陈默的眼镜片上沾着薯片渣,黑眼圈比代码注释还深。
这个向来社恐的技术宅此刻正扒着窗框冲他挥手,电脑屏幕的蓝光在他脸上投下幽微的光:\"我用了云服务器,还让高中搞运维的哥们帮忙压流,绝对不卡。\"
\"行。\"林枫应了一声,转身往寝室走。
路过花坛时,张野正把最后一个猫罐头倒进塑料碗,流浪猫们已经吃得肚皮圆滚滚,瘫在他脚边打呼噜。\"野哥。\"林枫拍拍他后背,\"今晚发布会的安保,交给你了?\"
张野蹭掉裤腿上的猫毛,腰板立刻挺得笔直:\"放心,我把咏春的'四门手'拆成护场动作了。\"他从背后摸出块硬纸板,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欢迎质询,禁止人身攻击\",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猫爪印,\"赵子轩说这叫'反差萌',能减少冲突。\"
\"挺聪明。\"林枫忍住笑,推开门。
赵子轩正趴在桌上画海报,彩色马克笔在A3纸上晕开一片,\"我们不道歉,我们只讲事实\"几个大字力透纸背,旁边还画了四个火柴人——最左边的那个顶着爆炸头,举着扩音器;中间的穿着练功服,叉腰;戴眼镜的抱着笔记本;最后一个挠着头,头顶飘着问号。
\"老林你看!\"赵子轩把海报转过来,笔尖戳着问号小人,\"这是你,'倒霉蛋但靠谱'的人设必须立住。\"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刚才去学生会打听了,高远的新视频定在发布会前半小时发。\"
\"预料之中。\"林枫摸出手机,新建的文档在屏幕上泛着冷光,\"所以我们的发布会要卡在午休高峰,食堂三楼活动厅——\"他敲了敲桌面,\"人最多,传播最快。\"
陈默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键盘被撞得哐当响:\"徐曼在教师群发通知了!
说'鼓励学生理性参与讨论',但括号里加了'注意言行规范'。\"他推了推眼镜,\"不过已经有二十三个社团官号转发我们的海报了,连街舞社都评论'想看404拆台'。\"
\"够了。\"林枫把手机揣进兜里,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三下,\"现在,各就各位。\"
食堂三楼活动厅的门刚开条缝,人潮就涌了进来。
张野穿着藏青练功服,叉着腿站在门口,硬纸板举得比头还高。
有女生举着手机要拍他,他耳尖泛红,却把纸板又往上挪了挪:\"同学,先签到再拍,秩序第一。\"
林枫站在后台,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说话声。
左边是赵子轩在调试麦克风,右边陈默抱着笔记本,手指在触控板上翻飞,额头渗着细汗。
沈佳突然从侧门挤进来,发梢还沾着食堂的饭香:\"高远的视频上线了,标题《反英雄背后的暴力倾向》,开头用的是你上次劝架时推张野的监控——\"
\"我知道。\"林枫打断她,目光扫过后台墙上的时钟,12:15,\"还有五分钟。\"
\"你不紧张?\"沈佳盯着他发白的指节。
林枫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刚才攥得太紧,掌心里全是汗。
他深吸一口气,听见外面突然安静下来——张野的声音响起来:\"发布会,开始。\"
聚光灯亮起的瞬间,林枫看见台下坐满了人。
前排是学生会的干事,抱着笔记本假装记录;中间是各社团的活跃分子,手机举得比脑袋还高;最后排挤着几个宿管阿姨,手里还攥着饭卡。
角落的位置,苏晚晴正低头调手机录像,发梢垂下来,遮住了她嘴角的笑。
\"各位同学。\"林枫握住麦克风,声音比他预想的还稳,\"今天我们不控诉,不讲委屈。\"他转身示意陈默,\"我们只——\"
大屏幕亮起的瞬间,台下传来抽气声。
左边是高远团队的《正气青年》宣传片:西装革履的高远站在领奖台上,镜头缓缓推近,他的微笑像被尺量过似的标准;右边突然跳出另一幅画面:同一件西装,高远却在后台摔手机,屏幕裂成蛛网,他对着助理吼:\"这种垃圾数据也敢拿给我?
废物!\"
\"这是沈佳同学从后期组拿到的删减片段。\"林枫的声音混着视频里的骂声,\"他们给你们看的,是打磨了十七遍的'神';但真实的人,会摔手机,会骂脏话,会在采访前对着镜子练习四十次微笑。\"
他打了个响指,右边画面切换成《时间线对比网页》。
陈默做的网页像条透明的河,监控截图、聊天记录、张野教小学生的视频顺着时间轴流淌。\"这是我们花了七十二小时拼出的真相。\"林枫的指尖划过空气,\"但更重要的是——\"
小薇的录音突然在活动厅回荡:\"'只要404出事,舆论就会转向','完美受害者比真相更有传播性'......\"
台下炸开一片议论。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所以之前的网暴都是策划好的?\"
\"不全是。\"林枫摇头,\"但当'精英'需要'反面教材'时,我们就成了靶子。\"他示意陈默切下一张画面:张野半蹲着,握着小朋友的手护在头顶,\"他们要的神,我们不演了。\"
活动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
林枫望着台下,看见张野站在门口,喉结动了动;赵子轩趴在台边,眼眶发红;陈默的手指还按在触控板上,却忘了操作。
\"我们要的,是允许人犯错、允许人狼狈、允许人说'我撑不住了'的校园。\"林枫的声音轻了些,像在说给某个躲在角落里的自己听,\"赵子轩确实油,张野确实中二,陈默确实社恐,而我——\"他笑了,\"只是个不想惹事却总被卷进事里的倒霉蛋。
可正因为不完美,我们才真实。\"
掌声是从最后排炸起来的。
宿管阿姨们率先鼓掌,手掌拍得通红;街舞社的男生吹起口哨;苏晚晴举着手机的手在抖,镜头里的林枫被晃成一片模糊。
老猫的摄像机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镜头盖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嘴里还念叨着:\"这镜头得加柔光......\"
\"所以我们决定三件事。\"林枫提高声音,掌声渐弱,\"第一,《404日常》升级为'普通人高光计划',征集你们的真实故事;第二,联合后勤、宿管、食堂成立'青州温度联盟',每月表彰'隐形守护者';第三——\"他看向镜头,\"拒绝'趣味项目大使'称号,改为'校园生活观察员',由学生轮值。\"
\"我们不争第一。\"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我们只争——不被定义的权利。\"
直播结束时,陈默的电脑跳出提示:当前在线人数11.7万。
赵子轩举着手机冲过来:\"徐曼发通知了!
'校园正气形象计划'无限期搁置!\"张野从门口挤进来,练功服后背全是汗:\"刚才有个学妹说要给我们送奶茶,被我拦下了——\"他挠头,\"但我记了名字,她说下周带猫条来喂流浪猫。\"
林枫回到寝室时,夕阳正往窗台上淌。
四张床头不知何时多了纸条:赵子轩的是\"土味情话协会会长\",张野的是\"野哥江湖事务所\",陈默的是\"代码救世主\",他的那张写着\"404首席背锅侠\"。
他笑着撕下自己那张,摸出笔在背面写:\"我们不是吉祥物,我们是——404。\"
手机震动,老猫的消息跳出来:\"《谁定义了优秀》第一集,就叫《他们不要当神的那天》。\"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林枫望着床头新贴的纸条,突然听见楼下传来喧哗。
他探出头,看见几个新生举着\"普通人高光计划\"的报名表,正围着张野问:\"野哥,我上周帮阿姨搬快递算吗?\"
晚风卷着笑声涌进寝室,赵子轩凑过来:\"老林,明天去食堂吃饭不?
听说阿姨们要给我们留红烧肉。\"
\"去。\"林枫应了一声,低头翻手机。
苏晚晴的朋友圈更新了,配图是发布会现场的照片,文字只有一句:\"今天,我看见了真正的勇气。\"
\"404审判日\"发布会三天后,林枫在去教室的路上,看见公告栏前围了一圈人。
他凑过去,发现有人贴了张新海报:\"征集你的狼狈时刻——普通人高光计划启动\"。
人群里传来女生的声音:\"我上周考试挂科在操场哭,算不算?\"
\"算。\"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点沙哑的笑,\"只要真实,都算。\"
林枫抬头,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
远处,陈默抱着笔记本从图书馆跑过来,边跑边喊:\"老林!
有个保安大叔要讲他帮学生找丢失的考研资料,说要录视频——\"
他的声音被风卷着,散在渐暖的春里。
而在看不见的角落,某个寝室的门虚掩着,手机屏幕亮着,未读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里:\"高远退了院队训练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