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在一个阴沉的早晨到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预示着这段旅程的基调。
苏晚拖着一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背着一个装有望远镜头和笔记本电脑的双肩包,打扮得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旅行摄影师。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符合离愁别绪的疲惫,和对未知旅程的些许茫然。
小圆坚持要来送她,红着眼圈,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注意安全、常联系之类的话。
苏晚耐心地听着,一一应下,扮演着一个温和的、被闺蜜关怀的姐姐角色。
出租车来了。她和小圆拥抱告别,上车,驶向机场。
透过车窗,她看到街角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停在那里,如同蛰伏的野兽。在她乘坐的出租车驶过时,那辆车的车窗缓缓降下了一条缝隙,但很快又升了上去。
无声的送别,或者说,最后的确认。
苏晚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机场国际出发大厅人头攒动,喧嚣而忙碌。苏晚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通过安检……一切流程顺利得近乎枯燥,没有遇到任何想象中的“意外”或“刁难”。
她甚至特意留意了工作人员和周围的人群,没有发现任何明显可疑的视线或跟踪。
这种过分的“正常”,反而让她更加警惕。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压抑。
她找到对应的登机口,在偏僻的角落坐下,戴上降噪耳机,假装闭目养神,实则通过耳机缝隙观察着四周。
登机口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正常。周围的旅客形形色色,有兴奋的学生团体,有疲惫的商务人士,有带着孩子的家庭……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登机开始。经济舱的队伍排得很长。苏晚排在队伍中后段,耐心等待。
就在此时,她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正在通话的男人吸引。那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侧对着她,语速很快,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焦急。他的侧脸轮廓,还有那偶尔因为激动而抬高的声调……
是徐哲教授。
他竟然真的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机场?是巧合,还是……
苏晚立刻低下头,将脸隐在帽檐的阴影下,同时身体微微侧转,避免被他看到。
徐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他很快结束了通话,焦躁地看了看表,然后快步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VIp候机室通道。他乘坐的显然是另一个航班,或者更高等级的舱位。
苏晚暗暗记下了他离开的方向和大致时间。这或许是一条有用的信息。
队伍缓缓前进。终于轮到她检票登机。
通过廊桥,踏入机舱。找到自己的靠窗座位,放好随身行李,坐下。
她习惯性地快速扫视机舱环境:紧急出口位置、空乘人员分布、前后左右的乘客……
左前方靠过道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帽檐压得很低。
右后方一位中年女士,似乎有些紧张,不停地左右张望。
斜前方一对老夫妇,看起来很是平常。
似乎……一切正常。
飞机准时推出廊桥,滑向跑道。引擎轰鸣声加剧,超重感传来,飞机腾空而起,冲入铅灰色的云层。
城市在下方逐渐缩小,最终被厚厚的云海彻底吞没。
苏晚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云层,心中没有任何离别的感伤或旅行的兴奋,只有一种进入战备状态的冰冷清醒。
她知道自己正飞向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脚下是万丈高空,退路已断。
她拿出那本在图书馆借的、做满了无害笔记的法国摄影画册,摊开在小桌板上,仿佛沉浸其中。但她的全部感知,都如同精准的雷达,监控着机舱内的每一丝变化。
飞行平稳后,空乘开始发放餐食和饮料。她要了一杯清水。
时间在引擎的持续轰鸣中缓慢流逝。大部分乘客开始睡觉、看电影、看书。
那个穿灰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起身去了洗手间,回来时,目光似乎极其快速地扫过她所在的方向。
右后方那位紧张的中年女士似乎终于放松下来,戴上了眼罩。
斜前方的老夫妇低声交谈着什么,内容听不清。
一切依旧正常得令人窒息。
苏晚也闭上眼,假装小憩。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复盘着从出发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任何可能被忽略的异常。
徐哲的出现?算一个,但无法确定其意图。
灰色连帽衫男人的一瞥?过于主观,可能只是无意。
中年女士的紧张?很常见。
似乎……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飞行。
难道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了?陆沉渊和“Architect”并没有打算在航班上做文章?
就在她的警惕心因为长时间的平静而稍有松懈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并不响亮但却异常清晰的响声,突然从机舱前部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经济舱前段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
苏晚猛地睁开眼!
只见前舱连接处的帘子被猛地拉开,一名空乘脸色煞白地冲了出来,对着手中的对讲机急促地喊着什么,声音因为惊恐而变调:
“机长!不好了!鲍勃他……他突然晕倒了!怎么叫都没反应!脸色发紫!”
名为鲍勃的,似乎是负责前舱的另一位空乘。
突发疾病?
周围的乘客都被惊动了,纷纷探头张望,窃窃私语,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机长急促的声音从广播中传来,语气尽量保持镇定,但透着一丝紧绷:“各位乘客请注意,机上出现紧急医疗情况,我们需要一名医生!如果乘客中有医护人员,请立刻按呼叫铃通知乘务员!重复……”
广播在机舱内回荡。
乘客们面面相觑,骚动加剧。
苏晚的心也提了起来。是真的突发疾病?还是……
她看到那位之前很紧张的中年女士猛地摘下了眼罩,脸上血色尽失,双手紧紧抓住扶手。
那个灰色连帽衫男人也坐直了身体,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
斜前方的老夫妇停止了交谈,老太太紧紧抓住了老先生的手臂。
空乘们在焦急地穿梭,呼唤着医生。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场真实的机上医疗紧急事件。
但苏晚的直觉却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timing ( timing 应为 timing,已修正)……太巧了。在飞行过半,进入平流层,人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而且,目标偏偏是机组人员?这远比乘客突发疾病更能引发混乱和机组资源的倾斜。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确保自己能观察到更多区域,同时一只手悄悄探入了随身背包的夹层,触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钢笔状的金属物体。
如果真的只是意外,那最好。
如果不是……
广播再次响起,这次是一个略显苍老但沉稳的男声:“各位乘客大家好,我是退休的心内科医生约翰逊,我已经在看护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但需要持续监护。请各位保持安静,不要惊慌,回到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以免影响救治。”
似乎有医生出现了?情况得到了控制?
乘客们的骚动稍微平息了一些,但紧张的气氛依旧弥漫。
苏晚的目光却变得更加锐利。
退休心内科医生?这么巧就在这架航班上?而且如此快速地控制了局面?
她微微眯起眼,试图透过人群缝隙看向前舱的情况,但看不真切。
飞机似乎微微调整了航向?
她感觉到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正常气流颠簸的振动。
一种强烈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缓缓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再次望向窗外。
外面,依旧是厚重无边的、灰蒙蒙的云海。
但在这片云海之上,或者云海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