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指针继续无情转动,而我能弥补学分的时间也随之减少。
在带有寒意的校地内叹气的我,心里藏着数不尽的烦恼。
好比说像这个人。
「陷入危机啦!濑川!」
佐古学长不顾旁人的困扰,冲进教室里大声哀叫。
聚集在教室内的一年级生,也因为学长的声音纷纷好奇地转头观望。
「时间没剩多少了!你们看,校内已经充满校庆气息啦!」
佐古学长在坐在一起的我跟仁村面前焦急地说道。
「仁村,这个眼镜胖了是谁啊?」
「濑川,我也没见过这种眼镜胖子呢。」
「等……!你们这反应是怎样!」
我和仁村用彷佛望着远方的眼神看着佐古学长。
「喔?刚才那个眼镜胖子好像说了什么。」
「濑川,这很危险的,我想我们最好离远一点。毕竟要是屋子被他弄脏,可是很让人难受的。冰箱里的东西莫名其妙地不见,也很伤脑筋啊。」
「喔喔!?你、你在记恨吧!记恨之前的事!不!可是,现在没时间谈论那种新仇旧恨啦!成熟点!面对现实的危机!此时正是路上观察研究会凝聚力量的时候!」
「什么记恨不记恨的,我听不太懂呢,濑川。」
「话说回来,我怎么好像有『做了那种事,这家伙竟然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感觉呢?仁村。说起来,那天我等于是对小空她们食言了呢。」
用开会的名义强行把人抓去,结果大玩特玩的人正是佐古学长。
要别人下周想出办法,结果自己又忘得一干二净,跑去做其他事情的人也是佐古学长。
就这样,原本应该还剩两周的时间,变成只剩下一周。
「说起来,之前设计那场联谊的时间,应该就可以做很多事了吧?濑川。」
「可不是吗?在召集柔道社、还有让莱香学姐做那种怪事之前,也还有事该做吧?」
弄成这样就算是我们也无法忍受。说起来,仁村虽然是个细心又好相处的人,但或许正因为这样,当精心整理的舒适住处被人弄乱,更令他无法忍受。
面对预料之外的愤怒,佐古学长的额头不停地冒出豆大汗珠。
「我错了!我真的很对不起两位!」
最后佐古学长放出大绝招?跪地求饶。
到头来,我们还是在午休时间来到咖啡厅,召开路上观察研究会的紧急会议。
混在其他寻找廉价午餐的众多学生之中,我们也占据了一张桌子,在吃午饭的同时进行会议。唯一让我感到庆幸的是,莱香学姐也有前来和我们会合。
「总而言之,没有时间啦!时间!」
刚才以让教室所有人傻眼的气势谢罪,使我跟仁村让步的佐古学长,现在就像是忘记了先前的事,一边大口将餐盘上成堆的薯条塞进口中,一边大声喊道。
学长这种将咖哩、薯条、炸鸡等营养极度失衡的三种食物配咖啡灌进胃里的吃法,实在相当不健康,我光是在一旁看着,肚子就感觉饱了。
「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拒绝帮忙,但时间不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还有人手也不够啊,毕竟就我们几个而已嘛。」
「嗯,仁村说得对,你的着眼点不错。奖赏!」
佐古学长将一根薯条丢到仁村的便当内。再怎么说,这未免也太廉价了。
顺带一提,仁村的午餐是用烟熏鲑鱼跟洋葱做成的贝果,搭配罗勒酱汁。
当然这全是他自制的东西。他还是一样一丝不苟。
「……没救了。」
莱香学姐小声说道。
「织田,现在正是要绞尽脑汁的时候,别做这种消极的发言。作为惩罚,你的那份小汉堡排,我就没收……」
「休想。」
「唔喔————!」
佐古学长不怀好意伸出的手,被莱香学姐面不改色地拿餐叉刺下。
接着学姐又拿出另一支新的餐叉,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餐。学姐似乎就是为了这种状况,所以才多准备一支叉子的。折扇的事也好,莱香学姐真让人摸不透。
我们不理会在一旁痛苦打滚的佐古学长,继续进行讨论。
「我也和莱香学姐抱持相同意见,现在才开始弄,怎样都来不及的。」
「……可是害明年新生不能参加校庆,那也太可怜了。」
莱香学姐说得没错,虽然前提是路研有新生肯加入。
「织田学姐,话说回来,有什么适合让路研在校庆拿出来的东西吗?」
仁村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但是……
「佑太的观察报告。」
「呃,那是……?」
「佑太喜欢胸部。上次他也一直盯着胸部看。要发表吗?」
面无表情说出这些话的莱香学姐,顺便拉了拉自己胸口的衣服。
整间学生餐厅的视线自然全都聚集到该处,但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今天学姐在衣服底下有穿t恤,因此没造成太大问题。但是,对我的打击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学、学姐注意到了!?我、我、我的恋情……正面临危机!?
「可是,那以男性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算发表也没意义吧。」
「是吗,真遗憾。」
一脸苦笑的仁村为我阻止了莱香学姐,真是太令人感激了……大概相当于两份哈根达斯的感激吧。
「别、别胡来!我们来弄些更有校庆感觉的东西吧!我从以前就很向往像章鱼烧的学生摊位之类的!或是针对情侣设计的鬼屋也不错啊!」
「那种东西现在开始准备也来不及吧,况且我们申请的地点又是教室。」
「活动项目是先抢先赢,不能和其他社团重复是铁则。」
莱香学姐如此说明。呃,也就是说,可能做的东西全被人占走了吗?
所谓的走投无路就是这种状况了,我和仁村对望一眼,耸了耸肩。
就在这个时候,「砰!」的拍桌声传遍餐厅。
「哼!你们根本不懂!如果没时间,去想剩余时间能做的东西不就行了!」
餐桌旁的人都不发一语,每个人全停下进餐的动作望着佐古学长。
「啊……呃……」
有一瞬间,我感觉佐古学长似乎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但仔细想想,这实在是极端不负责任的结论。
「意思是,要我们敷衍了事吗……」
「不对、不对!当然不是!」
佐古学长激动地否定。
「想在有限时间尽最大努力的诚意,怎么可以用敷衍了事的说法去否定呢!」
佐古学长拍桌站起身子,拉开嗓门说道。
「没错,就像是艺术正因为有严格的制约,所以才会洗炼;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也可看成是绝佳的机会!」
佐古学长彷佛是某个国家的独裁者,激动地演说起来。
「但是,就是会长把时间浪费掉的。」
「唔喔!?这点都没错!」
情绪高涨的佐古学长,被莱香学姐的一句话给打败。
「呜呜~~……我知错了啦,下次不敢了啦……所以大家一起来想办法吧……」
看学长趴在桌上痛哭流涕的模样,实在让人感到同情。
「我们都明白啊,学长。」
「濑川……?」
「就来想一棝能设法在一周内准备好的东西吧。」
「你、你愿意吗?你愿意帮我这种既可悲又丑陋的肥猪?」
呃……也不用把自己数落成那样吧?
「我们好歹也是路研的人嘛。」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爽朗到不行的发言,还挺不好意思的。
「濑……濑……濑川————!」
「呀啊——!鼻涕——!」
在众人面前被感激涕零的学长紧抱,立刻让我对刚才说出的话语深感后悔。
当天傍晚。
「喂?这里是小鸟游家~~」
小鸟游家的客厅响起电话声,在客厅默默看书的小空,听着美羽用客套的语气接起电话。
「啊!什么嘛~~是舅舅啊~~」
「唔!?」
在得知电话那头是佑太的瞬间,小空立刻显得坐立不安。
「嗯、嗯……咦~~又来了吗?」
「拜、拜托啦!美羽!」
无法坦率说出「换我接」的小空,在妹妹身后一脸心急如焚的模样。
「好,我知道了,那就这样。」
尽管美羽早已察觉姐姐的反应,还是干脆地挂断电话。
「啊……啊啊……」
「舅舅说他今天也无法回来。」
美羽对垂头丧气的姐姐无情地宣告。
「真是遗憾呢,姐姐。」
「遗、遗憾什么啦!」
「因为,昨晚好不容易才把咖喱吃完后,你不是就一直傻笑地在想下次要做什么吗?」
「人家才没有傻笑!」
「那么,那本书又怎么说?」
「唔……!」
小空连忙把贴满便签的烹饪书藏到身后。
「这、这不重要!美羽,你又把哥哥要洗的衣服挑出来了吧?」
「因为和舅舅的内衣一起洗,感觉很怪嘛。」
「别那么任性!要是重复洗好几次衣服,岂不是浪费水吗?」
「所以说,只要等舅舅的衣服堆到够多再一起洗……」
「美羽!」
「唔~~好啦。」
被姐姐叱责的美羽,露出不满的表情。
「你听好,下次要是这样,我就叫哥哥扣你零用钱啰。」
「咦~~」
看来扣零用钱这招让美羽相当难以消受,因此尽管多少有些不满,她还是表示同意地说了声:「知道了啦。」
「总觉得,你最近越来越像佑理姐了。」
「咦……会、会吗?」
「会,刚才讲『浪费水』的时候,根本一模一样。」
美羽原本是打算消遣小空,但小空却出乎意料地显得相当高兴,身子也扭捏起来。
「是……这样啊……我越来越像佑理姐啦……嘿嘿嘿。」
「等一下,姐,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咦?我、我没高兴啊。」
尽管嘴上那么说,小空还是无法克制脸上的笑意。
「是吗……像佑理姐啊……嘿嘿嘿……」
美羽就像是看见什么神秘生物似地,望着那不停傻笑的姐姐。
「好!小雏,我们出去买东西吧。」
正忙着和兔子布偶玩家家酒的小雏突然被这么一叫,露出不解的表情。
「买东西?」
「嗯,今天只要是小雏喜欢的东西,我什么都可以做喔。」
「真的吗!小雏要吃汉堡排!」
「收到~~那我们立刻去采买吧。」
「嗯!」
心情愉快的小空立刻动身准备出门。
「美羽你也要来喔,快去准备一下。」
美羽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明白对现在的姐姐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她似乎触碰到小空心里的某个开关了。
「好啦、好啦……」
看样子,今天晚餐也有得折腾了。
和小空她们联络过后,我便拖着沉重的步伐返回社办。
我们预定就这样进行企划会议直到天亮。
既然对佐古学长说了「要做」,我自然不能应付了事。
「在天亮之前决定要展出的主题,然后将需要的东西列出清单……」
光是想了一下,就觉得要做的事堆积如山。
「佑太。」
就在我正要踏上社团大楼的阶梯时,莱香学姐出声叫住我。
「咦?怎么了?」
「会长叫我们顺便去买点东西回来。」
「啊,对喔。」
既然要开会到天亮,自然也会需要零食跟饮料。
「那就走吧。」
莱香学姐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接着便从我身后跟了上来。
在夕阳淡淡落下的校地内,只剩零星的路人,让人感觉有些寂寥。
「把小雏她们放着不管没关系吗?」
莱香学姐突然这么问道。
「啊……老实说,我有点担心。」
我诚实地回答。
「不过,最近小空也很努力帮忙打理家事,所以……」
「是吗……」
「啊,对了、对了,小雏已经能自己洗身体跟洗头啰,虽然还是得戴洗头帽,而且还会留下很多泡泡就是了。但就算那样,她还是坚持说能自己洗了……」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忘我地聊起小雏的事。
接着我又提到小空的厨艺越来越好、美羽其实很怕寂寞,晚上经常溜进小空或小雏的房间一起睡觉。
在通往便利商店的这段路上,我一直说个不停。
看在某些人眼中,那肯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可是,莱香学姐却一直默默地听我述说。
再次熬夜,并且在莱香学姐也有加入的状态下认真讨论活动计划的我们,在疲劳与困顿之中得到了一个答案,那个答案就是只有消去法可用的现实。
在绝大多数社团、研究会都敲定活动项目的现在,选项十分有限。
「就检证的结果……可行的大概就只剩这些吧。」
一,吃茶店。(但女仆吃茶跟爵士暯茶都有人做了,所以不能重复。)
二,不收费的研究发表,展示莱香学姐收集的校内争议照。
三,莱香学姐的角色扮演摄影会。
「我个人认为第三是最好的!而且还能充实财务!」
身为摄影会提案者的佐古学长不停从鼻孔喷气主张意见,但莱香学姐的回答也十分明快。
「不是不行,但衣服很贵。」
没错,在讨论时上网查询的结果,角色扮演的服装大多十分昂贵;加上香学姐的身材太好,现成的服装似乎都没有合身的。
「唔……要完全订制,时间也不够吧……」
虽然佐古学长十分遗憾地在一旁低吟,但我光是想象莱香学姐被无数佐古学长围绕的模样,心情就不太好受,因此这个方案遭到舍弃,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
话说回来,我也必须说些该说的话。
「对于第二个方案,我个人想以主张肖像权的理由反对。」
「为什么?有很多佑太的照片说。」
表情冷静、眉毛丝毫没动一下的莱香学姐望着我说道。
这是当然的啊,里面可是有盯着猫耳色情书的我,或是被层层捆绑的我等等耶。
如果只是保存在莱香学姐自己的收藏里是没差,但我还是想尽量避免公诸于世。
「这样一来……也就只能选吃茶店了吧。不过这东西得去想噱头才行。」
「这算是比较没问题的路线,那就这个吧。」
在我和仁村达成共识,学长们也同意之下,大致先确定了活动项目。
被佐古学长害得时间紧迫的首要难关总算解决了,而学长他们也决定接着前往校庆实行委员会提出文件。
而我原本也要赶去上课才对,但是……
莱香学姐出乎意料地阻止了我。
「佑太,你最好还是回家去吧,小雏她们会担心的。」
「出席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不用担心,只要记得帮我跟美羽问好就行了。」
佐古学长也豪爽地答应帮忙,虽然我心中难免有一丝不安,但这种走后门的事,学长他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如此这般,我将所有问题交给了那个眼镜胖子,自己先行返家。
走出池袋站,爬上家门前的缓坡,我家熟悉的屋顶便映入眼中。就在同时,我也看见正走出玄关的三名身影。
看来我勉强赶在她们上学前回来了。
「叔叔!」
最早注意到我的人是小雏。
只见小雏跑了过来,用全身抱住了我,这是令我稍稍感动的机会。
「小雏……」
啊~~真是不可思议,小雏耀眼的笑容,竟让我精疲力竭的身体也感染上活力。
「叔叔!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叔叔有认真……很认真喔……」
尽管感觉自己险些站不住脚,我还是拼命撑住身了。
「舅舅,您辛苦了。」
「美、美羽……」
「啊!舅舅昨天没洗澡对吧?不要靠太近喔。」
「………」
现实是残酷的。不过,反正她们都面带笑容在门外迎接我了,这种小事不算什么。
「叔叔、叔叔!」
「嗯?怎么啦?小雏。」
小雏将脸凑了过来,我抱着她转动脖子。
「奖励的亲亲~~」
小雏说完便像上次那样,吻了我的脸颊。
「小雏……!」
强烈的感动差点让我昏了过去。
这是名副其实的惊喜。就算这是某个名叫小高的早熟小鬼教会小雏的,但现在就原谅他吧。而且因为换托儿所的关系,小雏也不会再见到那家伙啦!
「小雏最喜欢叔叔了!」
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小雏,和小雏彼此磨蹭脸颊。
小雏也高兴地发出活泼的笑声,那是仿佛会让一切疲劳烟消云散的笑容。
「拜托,你们要搞多久啊?」
而为这无上幸福时间画下句点的,是小空冰冷的视线。
「早安,我回来了。」
「哼!」
虽然我是想对小空爽朗地打招呼,但她却不悦地将脸别开。
「美羽、小雏,再不快点就要迟到啰。」
「知道啦。」
「叔叔,拜拜~~」
和小空牵着手的小雏对我挥手道别。
啊~~她们要走了吗。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有些寂寞。
「对了。」
小空突然开口,停下脚步朝我转过头。
「昨晚的剩菜放在冰箱里,如果想吃的话,就吃掉吧。」
小空这么说完便快步离开。
「小空……」
到头来,小空似乎还是有为我留下一份晚餐的样子。
我真是太幸福了。
啊~~我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
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打了个冷颤,背部也感受到某人发出的气息。
「唔……」
仔细一看,有个正用锐利眼神瞪着我的身影。
是之前见过的那个传统风女高中生。
她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凶狠,仿佛要将我咒杀似地瞪着我。
怎么办?我该跟她打招呼吗……?还是……
在我为该如何应对而犹豫不决之间,那名女高中生先行大力踩着步伐朝我走来。
接着,她在加倍凶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后……
「你这变态!我一定会找到证据,把那些孩子们救出来的!」
「啊……?」
我完全搞不懂她的意思。
当我还在傻眼的时候,那名女高中生就朝远方走去。
「这、这是怎样……?」
是昏沉沉的脑袋让我看到了什么幻觉吗?可是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我忘记走进家门,呆站在原地。但就算这么站着,我也只是满头雾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次之后,在我家附近便经常看见那名女高中生的身影。
有时她就像是偷听主人秘密的帮佣,有时则像当弟弟梦想成为职棒选手时,躲在暗处给予祝福的姐姐……
总而言之,她的表现就像个跟踪狂。
话说回来,在发生过上次那种事之后,她大概也不会再跟我说话了吧。
我试着跟仁村讨论了这件事。
「这样说来,人家一定是喜欢你吧。」
而他随便给了这样的答案。换作是他,或许真会是那样。
「不可能啦。」
将平日穿的牛仔裤换成黑色西装裤的我,二话不说便否定仁村的意见。
「况且,她瞪我的模样可凶得很呢,不可能是那样的。」
「我觉得还不一定喔,毕竟那女孩一直在注意你吧?」
「是这样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