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停在左腕上，指尖压着那朵深红的刺青。风从废墟缝隙里钻过，吹不散他掌心残留的灼热。布条缠绕的痕迹还在皮肤上，像一道刚愈合又撕裂的旧伤。
地面忽然震动。
不是来自远处山体，而是脚底三尺之下——某种东西正破土而出。
白螭猛地抬头，银发被气流掀动，颈间襁褓布条渗出暗红。他想冲上前，却被一股寒气锁住膝盖，动弹不得。
“别动。”江尘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下一瞬，地裂如蛛网炸开，数十具毒傀从裂缝中跃出，浑身裹着黑雾，眼眶里跳动着火焰般的残影。那些影子全是一个人——江尘跪在炼魂炉前，双手被铁链贯穿，头颅低垂。
他的眉头没皱，只是缓缓将手移向腰间，摸到了最后一只瓷瓶。
毒傀扑来的瞬间，他扯下内衬的血色莲纹布条，咬破手指，一滴血落在布角。
布条腾空而起，像被无形之火点燃，旋转着展开。每一寸纹路都开始发烫，浮现出细密的毒符。它不是普通的布料，是祭袍残片，曾三次焚毁又三次重生，浸过百世轮回的怨毒。
空中骤然凝成一个阵法——七道弧线环绕中心，形似莲花，却生着锯齿般的边缘。
第一具毒傀撞入阵中，身体还没触地，就被一股力量绞住。它的手臂扭曲断裂，黑雾从中喷涌，可还未扩散，就被阵心吸了进去。
幻象闪现：少年江尘被钉在石柱上，火焰顺着经脉烧进心脏。画面只存在一瞬，随即碎裂成灰。
第二具、第三具接连扑来，全数被撕碎。毒阵越转越快，布条上的莲纹由红转紫，边缘滴落墨黑色液体，落地即腐蚀出焦坑。
为首的毒傀终于停下，站在五步之外，手中握着一把宽刃长刀。
歃血刀。
刀锋朝下，轻轻划过地面，留下一道泛着腥气的痕迹。
那人一步步走来，黑红劲装覆半张面具，铭文密布，像是用诅咒刻成的牢笼。他步伐稳定，没有杀意，也没有迟疑，就像只是完成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江尘盯着他，左手缓缓抚过布条末端。
“你本不该回来。”他说。
血衣侯没答话。他抬起手，歃血刀突然崩解，化作无数玄铁链，直射冰棺。
江尘瞳孔一缩。
链子撞上冰面时，整座冰棺剧烈震颤，符文亮起又熄灭。那女子仍闭着眼，胸口插着的半卷心诀微微晃动。
江尘抬手一引，毒阵转向，布条如活蛇缠上链条。莲纹绽放，极寒与剧毒交织爆发，铁链寸寸断裂，坠地成渣。
血衣侯站在原地，面具边缘开始剥落。
一片青铜碎片掉在脚下，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
第二片落下时，江尘看清了他的眉骨——和萧沉渊一模一样。
第三片碎裂后，整张脸显露出来。五官分毫不差，唯独双眼空洞，像是从未活过。
“你逃不过轮回。”血衣侯开口，声音沙哑，“因为你我本为一体。”
江尘没动，但体内灵脉突然跳了一下，心口传来闷响，仿佛有另一颗心脏在回应。
他想起皇陵地宫里的残页：“双生之外，尚有守者。守者无名，代刑千年。”
眼前这个人不是仆从，也不是工具。他是被抹去的存在，是天道为控制双生而设下的第三个体——用来承担罪责，承受惩罚，永远沉默地走在他们身后。
“所以你是替身？”江尘问。
血衣侯摇头。“我是你们忘记的那一世。”
他张开双臂，玄铁链不再攻向冰棺，而是从他自己体内抽出——一根根穿透皮肉，缠绕全身，形成一座悬浮的刑架。
“每一世轮回，都有一个人要留下来。”他说，“你们往前走，我留下受罚。你们觉醒，我继续遗忘。”
江尘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瓶——最后一只。里面没有毒粉，只有一撮灰烬。那是他每战之后焚烧血衣所留，藏了千年。
他拔开瓶塞，将灰烬洒向空中。
风一吹，灰烬燃起，逆着气流飞回，在半空划出一道火线，直击血衣侯胸口。
火光爆开的刹那，血衣侯的身体顿住了。
面具彻底融化，脸上出现细密裂痕，裂缝中渗出黑红液体，滴落在地，发出滋滋声响。那颜色，和江尘心口灵脉流动的血完全相同。
白螭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寒气压制得更低，只能死死攥住枪柄。
江尘向前走了两步，停在三尺之外。
“你说你是守者？”他声音很轻，“可我从不信命。”
血衣侯笑了。那笑容扭曲而破碎，却透着一丝解脱。
他抬起手，指向江尘的心口。“那你为何不敢看自己？”
江尘没退。
“你以为融合心诀就是终点？”血衣侯的声音开始分裂，三重音色叠加在一起——一声冷笑，一声哭喊，一声悲吟。
“我们都是残片。”他说，“你拿走创生，他拿走杀戮，而我……拿着你们不要的记忆。”
他胸口的裂痕越扩越大，黑红液体喷涌而出，却被毒阵缓缓吸收。布条上的莲纹开始搏动，像是有了心跳。
“下次……”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形逐渐模糊，“我会记得带刀。”
话音落时，整个人化作雾气，被阵法吞没。
毒阵缓缓收拢，布条飘落回江尘手中，已变得滚烫。他没松手，任它灼烧掌心。
冰棺静立原地，符文重新亮起，一层薄霜覆盖其上。那女子依旧安详，仿佛从未醒来过。
白螭终于能动了，但他没有起身，只是跪在那里，望着姐姐的脸，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江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金线还在，比之前更清晰了些，蜿蜒如脉，微微搏动。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冰棺表面。
指尖触及的刹那，整座棺椁轻轻一震。
棺内女子的眼皮似乎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