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掌收紧,指尖触到那根虚空中断裂的因果线。
一股冰冷的震颤顺着指骨窜上来,像是有无数细针扎进血肉,沿着经脉直刺心口。他没松手,反而往前压了一寸,五指猛然一收——仿佛真把那根看不见的线攥在了手里。
下一瞬,第二道门轰然开启。
暗红光流从门缝喷涌而出,贴着地面铺开,像活物般爬向他的脚底。石台剧烈晃动,九座青铜巨门形成的环形阵列发出低沉嗡鸣,而那股拉扯力又回来了,比之前更沉、更狠,压得他膝盖微弯。
但他站着没动。
心口突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从内里咬住。藏青弟子服的布料下,皮肤开始发烫,一条暗紫色纹路缓缓浮起,蜿蜒如藤,迅速向上攀爬,绕过锁骨,逼近脖颈。
噬魂咒醒了。
幻境随之涌入。
画面破碎又拼接:一间药庐,炭火未熄。他坐在案前,手中托着一只玉瓶,药香浓郁。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披着黑袍的男人踉跄走进来,脸上带着溃烂的毒痕,眼神却清明如水。
“你来了。”他说。
那人点头,声音沙哑:“你说能解我的毒。”
“我能。”他放下玉瓶,“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对方苦笑:“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
然后是沉默。炭火噼啪一声炸响。
他递出药液,那人仰头饮尽。可就在药液入喉的刹那,他并指为诀,口中默念咒语。玉瓶中的残液骤然化作银链,从瓶口飞出,缠上对方咽喉,猛地收紧!
男人瞪大眼,喉咙咯咯作响,想说话,却只能吐出血沫。他看着他,面无波澜,只低声说了一句:“这一世,你该死。”
画面碎了。
现实回归,江尘喘了口气,额角渗出冷汗。他抬起左手,狠狠掐住自己右臂,用痛感稳住神识。他知道这是轮回记忆在侵蚀——那一世,他是医者,萧沉渊是天下唾弃的毒王,而他亲手杀了他,用的是最温柔的方式。
可现在,这咒印为什么会醒?
他低头看向心口,紫纹仍在蔓延,热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烧穿皮肉。这不是单纯的封印,是烙印,是每一次轮回都被人悄悄种下的灵魂禁制。
萧沉渊……你在等什么?
念头刚落,侧方刀风袭来。
血衣侯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双目失焦,右手却本能地握紧歃血刀,将嵌在刀柄上的摄魂铃碎片拔出,朝他心口掷去!
铃片破空,速度快得看不清轨迹。
江尘冷笑,没躲。就在铃片即将没入胸口的瞬间,他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心口那朵血色莲纹。同时咬破舌尖,混着最后一撮黑色毒粉,一口血雾喷出,正中飞来的铃片!
“嗤——”
毒血溅上铜面,竟发出腐蚀之声。铃片在空中一顿,嗡鸣尖锐得像是哀嚎,随即倒射而回,重重砸进血衣侯胸前,将他整个人掀得后仰,单膝跪地。
“你主子种下的咒,”江尘抹了把嘴角黑血,声音低哑,“偏要用我的毒来养?”
他抖了抖袖子,那只空瓷瓶还在腰间挂着。瓶底残留着一点寒物,是他上次吞服玄阴凝露后存下的最后一点极寒之气。他拔掉塞子,仰头灌下。
冰流入腹,五脏骤缩,像是被铁钳夹住狠狠绞拧。可这痛让他清醒。玄灵体在这极端刺激下短暂觉醒,左眼血瞳剧烈闪烁,一层猩红覆上瞳孔。
他感觉到体内两股力量在冲撞——毒火与玄阴之力几乎要炸开经脉。但他不管,强行引导那股反噬之力逆流而上,集中于右手掌心。
下一刻,他一步踏出,直逼血衣侯。
对方还跪在地上,手指死死扣着铃片,指节泛白,额头青筋暴起,像是在和某种无形之力对抗。江尘没废话,一把攥住歃血刀刃,任其割裂掌心,鲜血顺着刀身流淌,浸染铭文。
当血迹触及刀柄深处那圈古老符印时,异变陡生。
毒血混合玄阴之力,竟开始腐蚀铭文!一道细小裂痕从符印边缘蔓延开来,刀身嗡鸣骤停,像是被抽走了魂。
“咔。”
一声轻响,刀身崩出一道裂痕。
江尘松手,刀坠地,溅起一缕灰烟。他踉跄退了半步,呼吸粗重,掌心伤口不断渗血,滴落在石台上,汇成一小滩暗红。
心口的紫纹停止了蔓延,但仍隐隐发烫,像一块烙铁贴在皮肉之下。他知道这只是暂时压制——噬魂咒没破,只是断了一条连接的线。
但他赢了这一轮。
他抬头看向第三道门,门上缠满锁链纹路,静默矗立。还没到那里,不能倒。
血衣侯仍跪着,肩膀微微颤抖,手中紧握铃片,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第二道门内的幻象。那里面,“毒王”倒在药庐门口,手伸向他,最终垂落。
他盯着那具尸体,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江尘缓缓抬手,摸了摸左腕莲花刺青。纹路滚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你见过多少次?”他问。
血衣侯没回答,只是喉结动了动,像是想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
“每一世,我都死在他手里。”江尘自问自答,声音很轻,“可你才是那个每次都站到最后的人。你是见证者?还是执行者?”
血衣侯手指一紧,铃片边缘割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下,在地上蜿蜒成线,直指第二道门。
江尘蹲下身,从内衬撕下一小块布,沾了点掌心的血,在石台上画了个圈。不是阵法,也不是符咒,只是一个标记。
然后他把摄魂铃碎片从血衣侯手中掰出来,塞回他手里。
“拿着。”他说,“下次见面,我要听你说真话。”
血衣侯僵硬的手指慢慢合拢,重新握住铃片。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滴在石台上,和之前的血线连成一片。
江尘站起身,后退两步。
他知道,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第三道门就会开启。那场关于锁链与背叛的轮回即将浮现,他会再次面对被囚禁的命运,再次尝到心脉被锁的滋味。
但他现在不急。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从腰间摘下那只空瓷瓶,轻轻摇晃,听着瓶底残留的颗粒碰撞声。然后他笑了。
笑得很淡,却带着杀意。
他对着空气说:“你以为安排好一切,就能让我按你的剧本走?”
没人回答。
可他知道有人在听。
九道门静默矗立,唯有第二道门中的幻象还在循环。医师递出药瓶,毒王饮下,银链缠喉,生命终结。
江尘盯着那具倒下的身影,忽然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一滴血从指尖落下,砸在石台裂缝边缘。
血珠没有立刻散开,而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吸住。
紧接着,整条血线开始倒流——逆着地势,顺着之前的痕迹,缓缓爬回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