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指尖还悬在半空,血珠一滴一滴砸进雪里,发出轻微的“滋”声。雷火缠身,皮肉焦裂,可他没倒。左手掌心朝天,像是还在等什么。
风雪扑面,他闭着眼,却“看”得清楚——脚下那块黑沉沉的炼魂炉残片,正微微震颤,边缘泛起暗红纹路,像干涸的血迹被重新浸湿。
他动了动右脚,靴底碾上碎片。
七煞毒粉早已渗入皮革,此刻与残片接触,顿时腾起一股灰烟。还没等烟散开,残片猛地一跳,仿佛有东西在里面挣扎。紧接着,一声极细的哀鸣从地底钻出,不似人声,也不像风啸,倒像是无数张嘴在同时低语。
江尘喉咙一紧,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些记忆又来了,比刚才更凶。
他咬住舌尖,用力一压,血腥味在嘴里漫开。这一痛,让他清醒了一瞬。就在这刹那,他看清了——不是幻象,是碎片本身在裂开。
一道细缝从中心蔓延,黑气喷涌而出,直扑他的眉心。他想躲,可身体像被钉住,动不了。黑气钻进脑子的瞬间,耳边炸开一声女子的哭喊。
火光。
他看见了火,大片大片的烈焰从地底升起,烧得天空发紫。一座石台立在雪原中央,四角立着青铜柱,柱上刻满符文,正一个接一个熄灭。
一个女人被铁链锁在石台中央,披着白袍,袍角染血。她长发散乱,脸上没有惧色,只有恨意。她盯着台下一人,声音嘶哑:“你真要这么做?”
那人背对着火光,月白长袍无风自动。他缓缓转身,脸上带着笑,眼角一点朱砂红得刺眼。
萧沉渊。
江尘的呼吸停了。他认得这张脸,也认得这笑——和记忆里那个站在血阵中、手握断枪的男人一模一样。
“为了大道,不得不为。”萧沉渊开口,声音温和,像在劝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女人冷笑:“大道?你不过是要用我的魂,炼出那具‘容器’!”
萧沉渊不答,只抬手一推。石台边缘的机关缓缓启动,炼魂炉的盖子升起,炉内翻滚着黑焰,像是活物在呼吸。
女人被铁链拖向炉口。她挣扎,可法力早已被封。就在她即将坠入的瞬间,她猛地抬头,望向远处冰柱后。
“白螭——”她喊了一声。
江尘的心猛地一抽。
冰柱后,一个银发童子蜷在地上,双手死死抠着冰面,指甲翻裂,指缝全是血。他睁着眼,眼泪刚流出就结了霜。他想冲出来,可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推进炉中。
炉盖落下,轰然闭合。
火焰暴涨,整个雪原都在震。童子终于扑上前,一拳砸向冰柱,再一拳,直到手骨碎裂。他跪在雪里,头抵着冰,肩膀剧烈抖动,却没有哭出声。
画面到这里,突然静止。
江尘的胸口像被重锤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右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左眼突然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翻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却不是他的声音——
“沉渊!你连自己的孪生体都要利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那块炼魂炉残片“啪”地炸开,化作飞灰。黑气四散,空中残存的怨魂齐齐一颤,随即消散。
风雪骤停了一瞬。
江尘喘着气,额角冷汗滑进衣领。他慢慢抬起右手,摸了摸心口。那里有一道旧伤,从肋骨斜划到锁骨,是多年前留下的。他一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现在他知道了。
那是白璃死前,用最后一点魂力刻在他转世之身上的印记。
他缓缓撕开衣领,露出伤口。指尖蘸了点血,在伤痕上画了一道弯折的线——那是雪妖族的秘纹,他曾从白螭的血契里学过,能镇魂、稳脉。
符画完的刹那,耳边的低语退去了。那些“你是她……也是他们……”的声音,像潮水般退进黑暗。
他站直了身体。
左手垂下,掌心的雷火早已熄灭。可他知道,雷云还在头顶,没散。第九道雷劈完,劫云却没走,反而越压越低。
他抬头,虽然看不见,却“感”到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这才有趣。”
笑声不高,却穿透风雪,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江尘浑身一紧,立刻分辨出——不是实体,是神念投影。
他没动,也没回应。
那人也没再说话,笑声散在风里,像从来没出现过。
江尘站在原地,右手还按在心口,指尖沾着血。他慢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道秘纹还在,可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
他忽然想起白璃被推入炉中的那一刻,她望向冰柱后的眼神。不是绝望,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确认。
她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知道,总有一天,这记忆会回来。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莲纹在皮肤下微微发烫,不再是被动共鸣,而是主动脉动,像在回应什么。
风又起了,卷着雪粒打在脸上。
他站着没动,右手缓缓松开,任由血顺着指尖滴落。
一滴血砸进雪里,晕开一小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