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刚触到七公主的衣角，那片布料就在风里碎成了灰。
他没停下，一步跨进残殿门槛。瓦砾堆得没过脚踝，踩下去发出细碎的断裂声。祭坛在最里面，高出地面三尺，黑石砌成，四角插着铁桩，每根都刻着一个“噬”字，深得像是用刀剜出来的。
七公主被钉在中央。
四肢张开，衣裳完好，可皮肤已经发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她的眼睛还睁着，瞳孔散了，只剩下一圈淡金色的边。胸口缓缓起伏了一下，然后停住。
萧沉渊站在高台边缘，右手悬在半空，指尖连着一根幽黑的丝线，另一头扎进七公主心口。那丝线不是静止的，它在跳，像有东西顺着它往七公主体内钻。
江尘往前冲。
刚迈出一步，左腕的莲纹猛地一烫，像是被烙铁按住。紧接着，一股热流从经脉深处炸开，直冲天灵。他整个人僵住，膝盖一弯，差点跪下。
玄灵体动了。
不等他下令，那股白光从胸口涌出，顺着左臂窜上指尖，冲天而起。半空中，它和那根黑丝撞在一起，缠成一团。
黑白两色的光链绞在一起，像两条活蛇在撕咬。
江尘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台阶上。他想收力，可玄灵体根本不听使唤，反而越挣越猛，白光暴涨，几乎要撕开他的皮肉钻出来。
他知道这是护主本能。
可现在要护的，是正在被献祭的人。
光链越缠越紧，黑气顺着白光往他手臂爬。所过之处，经脉像是被冰锥扎穿，又冷又痛。他咬牙，把最后一点毒火逼进掌心，想用灼烧来压住那股寒意。
可毒火刚燃起，就被光链吸走，连灰都没剩下。
萧沉渊没回头，声音从高台落下：“你体内的东西，认得它。”
江尘没应，只把五指抠进石缝，指甲崩裂也不松手。他盯着七公主的脸，等着她闭眼，等着她断气，等着那滴血泪落下来。
但它已经落了。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一滴血从七公主眼角滑出，坠地时没碎，反而绽开成一朵莲。七瓣，血红，纹路和白璃留下的印记一模一样。
江尘瞳孔一缩。
他还来不及细看，光链突然一震，猛地将他往前拖。他整个人被拽离地面，摔在祭坛边缘，额头磕在黑石上，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
视野一片红。
他抬手抹去，却发现那不是血。
是记忆。
画面冲进来——一座同样的祭坛，九百多年前，他被绑在中央，萧沉渊站在高台，手里捏着同样的黑丝。那时他还在求，说“别杀她”，可萧沉渊只是笑了笑，把丝线扎进他心口。
那一世，他是祭品。
再一晃，又是另一世——他跪在雪地里，抱着一具女尸，头顶雷云翻滚，萧沉渊站在远处，手里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说：“你本该死在我之前。”
江尘猛地摇头，想把画面甩出去。他抬手一掌拍在胸口，强行逆转经脉，要把玄灵体拉回来。
可这一收，反噬更狠。
光链“啪”地一声收紧，像铁箍勒进皮肉。他整条左臂瞬间发黑，从指尖到肩膀，血管凸起，泛着诡异的青紫色。莲纹在皮肤下疯狂跳动，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咳出一口黑血，里面混着碎肉。
祭坛上的七公主，身体又干瘪了一分。原本饱满的脸颊塌了下去，嘴唇缩进嘴里，像一具存放多年的干尸。可她的心口还在动，缓慢地、规律地起伏，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替她呼吸。
萧沉渊终于动了。
他收回手指，黑丝断开，飘散成烟。他低头看着七公主，声音很轻：“成了。”
江尘听见这三个字，猛地抬头。
他想扑上去，可身体被光链锁住，动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沉渊抬手，指尖划过七公主心口。那里的皮肤裂开，露出一个指头大小的洞，洞里没有血，只有一缕极细的黑气在盘旋。
那是她的魂。
被噬魂咒封着，抽不出来，也散不掉。
江尘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像是野兽被困在笼中。他把掌心剩下的毒火全逼进莲纹，想用痛感压住记忆侵蚀。火焰烧进经脉，五脏六腑都像在煮，可他没松手。
就在这时，地缝裂开了。
不是之前血衣侯出现的那道，是祭坛正下方，黑石地面“咔”地一声炸出蛛网状的裂痕。一道紫黑色的藤蔓破土而出，缠住光链，猛地一绞。
黑白双链晃了晃。
苏蘅从裂缝里跃出。
她一只手抓着九幽曼陀罗的藤，另一只手袖中银针连射，三枚直取萧沉渊眉心。针还没到，空中铃声轻响，三枚银针在半路炸成粉末。
苏蘅没停，脚尖一点祭坛边缘，整个人扑向光链连接处。她双手合十，掌心夹住黑白双链，用力一扯。
“断！”
她吼出一个字。
可下一瞬，她脸色变了。
光链不是被她扯动的，是主动缠上了她的手腕。那根黑气顺着她皮肤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肉迅速干瘪，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
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可头还抬着，死死盯着萧沉渊。
“你根本不知道，”她声音发颤，却带着笑，“噬魂咒是……”
话没说完，萧沉渊抬手，隔空一握。
苏蘅胸口猛地塌陷下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心脏。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身体向后仰倒，摔在地缝边上。九幽曼陀罗的藤瞬间枯黄，一片片碎成灰，被风吹散。
江尘眼睁睁看着。
他想喊，可喉咙像是被铁钳夹住。他想动，可光链还在抽他的记忆，第九世的画面又冲进来——他站在丹阁地底，亲手把白璃推进祭坛，说“只有你能替我死”。
他咬破舌头，用痛感把自己拽回来。
视线模糊，可他还看得见苏蘅倒下的位置。她的眼睛还睁着，望着祭坛方向，嘴角有一点血，却像是在笑。
萧沉渊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摄魂铃。
铃声很轻，可江尘胸口的玄阴灵脉突然剧烈搏动，像是被什么勾住了。光链趁机收紧，把他整个人拖得往前滑了一尺，脸几乎贴上七公主的干尸。
他闻到了腐味。
不是尸臭，是魂被烧焦的味道。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想碰她，可指尖离她脸颊还有半寸，就被光链拉住，动不了。
祭坛四周，风突然停了。
可江尘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
不是脚步声，是地面传来的震动，一下，一下，像是有重物在移动。他勉强转头，看向殿外。
远处，五道黑影正踏过废墟。
每一步，都让地面裂开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