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穿过宫墙夹道时,天刚亮。
风从地缝里往上钻,带着铁锈味。他左手插在袖子里,指尖一直贴着那块石板残片——七公主的心跳还在震,慢而稳,像钟摆。他没再靠墙,也没掐经络,只是把最后半粒药粉倒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去。舌根发麻,胸口那股烧灼感压了下去,但左眼深处的血光没退,反而更沉。
他知道这药撑不了多久。
藏青衣襟上的血莲纹已经暗了,昨夜用心头血激活的印记正在消退。他低头看了眼手腕,莲花刺青微微发烫,不是因为萧沉渊,而是体内那截残链在动。它像根活的铁丝,顺着筋脉往心口爬,每走一寸,肋骨就抽一下。
他没停步。
皇陵守卫换岗的铜锣响了三声。他顺着药童送草药的路线走,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几株枯死的玄霜草——药王谷的凭证,够他进地宫取“续命药引”。守门的禁军扫了眼令牌,没拦。他知道这些人看不见他袖口下那道正在渗血的划痕,那是昨夜从七公主腕上掰下银镯时留下的。血混着毒火,早把伤口烧焦了。
石阶往下,越走越冷。
地宫入口刻着镇魂符,每十步一道。他刚踏进第一道,脚底青砖就嗡了一声,灵气像针一样扎进鞋底。他没硬闯,而是把银镯残片贴在额心。那点血渍一碰皮肤就发烫,竟让符文闪了闪,短暂失了感应。他趁机迈过三道禁制,闪进侧道。
秘径窄得只能侧身过人,墙缝里渗着黑水,滴在肩头,冰得刺骨。他右手摸着墙往前挪,左手始终压着心口。玄灵体在经脉里翻腾,像要破皮而出。他知道再压下去,不是暴走就是经脉崩裂。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衣襟血莲上。
布料吸了血,暗纹亮了一瞬。体内那股躁动被压了半息,够他冲过第五道符阵。
再往下,空气变了。不是冷,也不是闷,是那种熟悉的味道——烧骨灰时飘出来的焦甜味。他脚步一顿。这是献祭场的气息,和他三世前被推入炼魂炉时闻到的一模一样。
他没回头。
继续往下。
石阶尽头是一扇青铜门,门缝里透出幽蓝光。他伸手推,门没动。掌心一热,腕间莲纹突然剧震。不是痛,是感应——白螭的血脉在警告他,门后的东西不属于此世。
他没退。
从腰间取下一只瓷瓶,倒出一把灰粉,撒在门缝。粉末一碰光,立刻燃起黑火。火不烫,反而稀热,门上的符文开始褪色。他趁机撞门,肩头撞得生疼,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祭坛底层。
地面全是刻满符文的黑石,中央凹陷处压着一块石板。他走过去,蹲下,掀开石板。
下面是个青铜匣。
没锁,没扣,通体刻着血纹,像是用指甲一条条划出来的。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匣面,整条手臂就像被火烙了一下。他没缩手,反而把左手整个按了上去。
皮肉烧焦的味道散开。
他低声道:“我早就是棺中人。”
话音落,地脉突然震了。
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洪水冲进窄道,全往他经脉里灌。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左眼血光炸开,琉璃金瞳彻底转为血瞳。体内玄灵体被这股暴走的灵气一激,猛然苏醒,开始吞噬。经脉像被刀割,残链崩断一截,碎片扎进心口,疼得他牙关打颤。
但他嘴角扬了。
吞得越多,玄灵体越稳。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终于不再排斥那股力量了。
石壁开始回声。
“你打开的,是自己的棺椁。”
萧沉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没有方向,也没有距离,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江尘没理他。
他盯着青铜匣,血纹在高温下开始融化,露出内层刻字。一行字缓缓浮现——
“双生锁,天道饵,轮回尽头即焚炉。”
字一现,他魂魄就是一抖。
这不是预言,是记录。是初代圣女留下的真相:他和萧沉渊,从来不是对手,是锁。是天道用来重启轮回的饵。每一次重生,每一次厮杀,都是在走同一条路,通向同一个炉口。
他笑了下,咳出一口黑血。
血落在匣上,字迹没化,反而更亮。
他知道萧沉渊在等他崩溃,等他失控,等他像前九世一样,被这真相压垮,重新跳进命定的轨道。
但他没。
他把匣子抱起来,看了眼,又放下。撕下衣角,裹住它,用力一推,送进地缝深处。不带走,但已经读了。
他不能留证据,但必须留记忆。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左眼血光未退,玄灵体还在吞灵气,但已经能控制了。他抬手,用毒火焚去指尖烧焦的皮肉,连着血迹一起烧成灰。动作很慢,但稳。
“命定的路?”他低声说,“那我就烧了这条路。”
话音未落,祭坛四壁裂开细缝,灵气如刀,割在他脸上,留下几道血痕。他转身,往侧道走。脚步不快,但没停。
身后,萧沉渊的声音又起:“你以为你在寻真相?你只是在走完命定的路。”
江尘没回头。
他走到秘境口,忽然停下。
从袖中摸出那块石板残片,贴在耳边。
七公主的心跳还在,稳定,缓慢。但这一次,他听到了别的——心跳的间隙里,有一丝极轻的震颤,像是某种频率在同步。
和他腕间莲纹的跳动,一模一样。
他眯了下眼,把石板收回怀里。
刚迈步,地面又震了一下。祭坛深处传来低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没多看,翻身跃入侧道,身影没入黑暗。
石阶上方,第一道镇魂符突然熄灭。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接连暗下。
风从地宫深处吹上来,带着焦甜味,也带着铁锈味。江尘走得很稳,手一直插在袖子里,握着那只空了的瓷瓶。
瓶底还沾着一点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