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含在嘴里三秒,林清歌轻轻漱了漱喉,没吞,吐进洗手池。镜面有些雾,她抬手抹了一道,露出半张脸——眼底发青,嘴唇干裂,右耳空着。她从化妆包里翻出一枚肉色耳贴,贴上去,按了按,不怎么牢,但能遮。
手机震动,直播倒计时十分钟。
她把卫衣帽子拉上,遮住大半张脸,耳机塞进耳朵,调试麦克风。背景音乐切到《银河诗集》的纯钢琴版,音量调到最小。屏幕上,观众数正从三千往上跳,弹幕开始飘:“来了来了”“等了好久”“这人真敢开播?”
她没回应,只点了下麦克风测试音。
“喂。”
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木头。
弹幕立刻炸了。
“这嗓子……刚哭完?”
“感冒了还播?”
“不会是烟嗓装深沉吧?”
她没动,手指在桌面上轻敲节拍,脑子里过着《黑焰》第十七小节的呼吸点。昨夜在录音室,她唱崩了七次,最后一次差点咳出血。但现在,她得站在这儿,面对两万人。
不是战斗,是表演。
倒计时归零,直播标题弹出:“《银河诗集》创作幕后·首次公开”。
她开口:“大家好,我是林清歌。”
弹幕刷得更快。
“这声音不像18岁啊”
“成年了?身份证给我看看”
“高中生写歌?别整无脑青春人设了”
“代笔吧,这制作水准不可能是个人作者”
她看着那条“代笔吧”,手指无意识摸了下右耳,触到耳贴的边缘。昨夜周砚秋说“战士上战场前会问合不合理吗”,她现在懂了——合理不重要,活着唱下去才重要。
她忽然笑了。
“大家怀疑我年龄,很正常。”她语气平静,“那我问个问题:《黑焰》副歌第十七小节,G5高音区八拍颤音,用头腔共鸣还是咽音支撑?”
弹幕瞬间卡住。
三秒后,一条飘过:“咽音,但必须配合喉位下压,不然撑不住。”
她点头:“答对了。下一题:《星轨残片》前奏的合成器音色,采样自哪段宇宙背景辐射波?”
这次沉默更久。
终于有人回:“NASA 1977年旅行者号录的‘氢线静默’?”
“对。”她嘴角微扬,“第三题:如果一段旋律的节奏型是五连音嵌套三连音,但节拍器显示每分钟76拍,人声该如何分配气口?”
直播间安静了十秒。
一条弹幕缓缓打出:“先拆解成十六分音符群组,再用腹式呼吸打拍,每两拍换一次气,否则脑供氧不足。”
她笑了:“这题是我自己写的解析,你背过?”
对方回:“你论坛置顶帖,看了三年。”
她把耳机摘下来,放在桌上,声音低了些:“我18岁,刚成年。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唱出你们心里那道没愈合的伤。”
弹幕开始变。
“等等,她真懂这些?”
“这问题专业院校声乐系都未必考”
“不是随便写写的情歌博主?”
她没继续解释,而是点开文件夹,播放了一段音频。
是《星轨残片》的初版demo。
前奏刚起,就能听出人声抖得厉害,第二句直接破音,中间还呛了口水,结尾气息全断。
“这是我投稿那天录的。”她说,“设备是五十块的耳麦,环境是出租屋,隔壁在吵架。我唱了十七遍,才挑出这一版上传。”
弹幕刷得慢了。
“这……也太真实了”
“我以为歌手都是天生好嗓”
“她居然敢放这个?”
她摘下卫衣帽子,露出整张脸。没化妆,毛孔清晰,眼下乌青明显,右耳的耳贴有点歪。
“我不是完美歌手。”她说,“我是从论坛里爬出来的创作者。你们质疑的不是年龄,是诚意——那我用作品说话。”
有人问:“那你现在这嗓子,是练出来的?”
她点头,调出系统后台的公开数据面板——仅限训练记录部分。
“过去72小时,我练习了47次高音,平均每次耗时18分钟,声带损伤预警5次。”她指着其中一条标红记录,“昨晚三点,系统提示‘横膈膜疲劳级’,但我还是继续了。”
弹幕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条缓缓飘过:“你疯了吧。”
她笑:“不疯,怎么敢唱《黑焰》。”
又有人问:“那你还敢现场唱吗?别光放数据。”
她没犹豫,清了清嗓,直接开唱。
是《银河诗集》的第一句。
嗓音沙哑,但气息稳,高音没炸,颤音控制得像一根绷紧的线。唱到“光年外的回声,落在无人接听的凌晨”时,尾音压得极低,却没断。
唱完,她喘了口气,手指扶着桌角。
直播间安静了三秒。
然后弹幕爆炸。
“我头皮炸了”
“这破音里有灵魂”
“她真不是代唱?这水平能上综艺决赛”
她喝了口水,声音更哑:“我不是天才,我只是……比你们多熬了几个通宵。”
就在这时,一条弹幕突然冒出来:“装什么清高,不就是蹭青春人设?18岁写这么多歌,谁信?”
她盯着那条,没急着回。
而是举起右手,轻轻碰了碰右耳。
“昨天这里还有一枚音符耳钉。”她说,“它掉进了录音室的通风口,找不到了。”
弹幕刷:“啊?真的假的”“所以你今天戴的是假的?”“这细节太刻意了吧”
她摇头:“但没关系——真正的音符,从来不在耳朵上。”
她点开播放列表,放出一段语音。
是“声音庇护所”收到的第一份投稿。
一个男孩的声音,结巴,跑调,唱到一半卡住,小声说:“对不起,我……我再练练。”
林清歌说:“他录了三十七遍,才敢发出来。我把它剪进了《星轨残片》的彩蛋。你们有人听到了吗?”
弹幕里有人回:“我看到了!最后十秒那段杂音!”
“我以为是故障”
“原来是真的投稿?”
她点头:“每一个敢开口的人,都是我的同行者。我不是来证明我多厉害的——我是来告诉你们,你们也可以。”
直播间人数突破五万。
粉丝数开始疯涨。
她正要关掉数据面板,突然看到一条新弹幕。
“你妈知道你这么拼吗?”
她手指一顿。
不是因为问题,而是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当成“孩子”问这话。
她没回避。
“她知道。”她说,“但她更知道,有些歌,必须现在唱出来。”
弹幕慢慢安静。
然后一条轻轻飘过:“姐姐,加油。”
她笑了,眼底有点发热。
“谢谢。”她说,“下期直播,我带你们听《银河诗集》第二首的编曲逻辑。现在——”
她伸手去关直播。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
是陈薇薇的消息。
“粉丝涨了十万。”
她没回,只是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下。
右耳的耳贴松了,滑下来一半,露出空荡的耳垂。
她没去扶。
而是打开系统,点进训练预约界面。
下一次,明天凌晨五点。
她输入确认。
提交成功。
她盯着屏幕,忽然想起周砚秋昨天说的那句“明天同一时间”。
她点了根笔,在预约记录旁画了个小符号。
不是骷髅。
是一枚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