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婆最终只余一声沉重的叹息。她看着李莲花死寂般的平静,所有话都堵在喉间。再多言语也抚不平他心头的伤。
她疲惫地摆手,不再看厅中任何人,佝偻着背,一步步沉重地走向祠堂。她要去对着漆木山的牌位好好问问,他们怎么就没教好单孤刀这个孽徒!老头子倒是一走了之,留下这一堆乱子给她。
芩婆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云居阁正厅内,李莲花和李寻渡五人沉默着,空气凝滞沉重。
李莲花低垂着眼,周身散发着隔绝一切的寒意,所有力气都用在维持表面的平静上。
方多病忧心忡忡地看着李莲花和李寻渡,不知如何开口。
李寻渡表面沉静,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师娘那句戛然而止的“他算什么南胤遗孤!明明——”像根刺扎进她心里。
那未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是什么让师娘如此惊慌懊悔,不敢当着李莲花说?这被刻意隐瞒的真相,是否就是单孤刀恨意的根源?是否……与李莲花有关?直觉告诉她,这身世之谜,才是漩涡的核心。
“唳!”
雪鸮的鸣叫划破寂静。
商隐瞬间抬头,身形一晃便掠出厅外。很快,她返回,将一枚细小的竹筒递给李寻渡:“阁主。”
李寻渡目光凝了凝,迅速拆开蜡封,抽出纸条。看清内容后,她眉头紧锁,眼中闪过惊愕和急迫。
「目标苏小慵踪迹锁定,已经前往元宝山庄。庄主疑为南胤萱公主亲信“金”氏后人。且万圣道恐已探知“金”之冰片藏于该处。」
苏小慵!万圣道!
李寻渡心中一沉。
没想到受万人册苏文才所托寻找的苏家孙女,竟去了南胤秘宝守护者“金”氏后人的元宝山庄!更糟的是,万圣道也盯上了那里的冰片。
李寻渡攥紧手中的纸条,抬头看向厅中众人:“刚得急报。万人册苏文才前辈所托灵渡阁寻找其孙女苏小慵,现已查明她在元宝山庄!我……要亲自走一趟。”
商隐没有再听到李寻渡开口,有些惊讶的看了眼她。她知道信中说了些什么,阁主既然没有说出冰片的消息,想来是有她自己的用意。
李寻渡确实是故意没提及冰片之事,但不是不信任厅内的几人。而是万圣道和单孤刀他们仍在暗处,此时元宝山庄内必定鱼龙混杂,若是告诉了李莲花他们,他们肯定是要走一趟的,她实在不放心李莲花的安危。
“苏小慵?苏文才的孙女?”方多病疑惑道,“她怎么会在元宝山庄?”
笛飞声眼神微凝,显然也知“万人册”苏文才。
“元宝山庄?”李莲花低垂的眼睫终于抬起一丝缝隙,声音低沉却透着惯有的冷静,“庄主金满堂,万人册江湖富豪榜前十多年,家资巨万。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积累如此财富,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顿了顿,看向李寻渡的目光带着担忧,“阿渡,你一人前去,我不放心。”
李寻渡心猛地一紧,这正是她最担心的。
她迎上李莲花的目光,语气坚决:“此事由我灵渡阁负责,我自有分寸。况且……”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句“你不能再涉险”硬生生咽了回去,“你此刻的状态,不宜奔波劳碌。”
“李莲花不宜奔波,但他有我们啊!”方多病立刻站出来,拍着胸脯道,“我和阿飞跟着他!李姐姐,你救苏姑娘要紧,但元宝山庄听起来就是个龙潭虎穴,多个人多份力!我们保证看好李莲花,绝不让他动手!”
笛飞声虽未言语,但抱着刀微微颔首,眼神冷冽地扫过李莲花,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有他在,李莲花死不了。
李寻渡看着态度鲜明的方多病和笛飞声,又看看沉默但显然也倾向同行的李莲花,眉头紧锁。
她并非不信任他们的实力,而是担忧那冰片所代表的漩涡,会将李莲花彻底卷入万圣道的核心阴谋中。她沉吟片刻,避开了直接答复:“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
方多病还想再说什么,被笛飞声一个眼神制止。
笛飞声似乎看出李寻渡的顾虑远超营救苏小慵本身,索性直接离开,给他们说话的空间。方多病看看笛飞声,又看看气氛凝重的李寻渡和李莲花,也拉着商隐跟着笛飞声离开了正厅。
厅内只剩下李寻渡和李莲花两人。那沉重的寂静再次弥漫开来。
李莲花的目光落在李寻渡紧抿的唇和眉宇间深藏的凝重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了然:“阿渡,你坚持独自前去,又拒绝我们同行,不只是担心我的安危,或者金满堂难缠那么简单,对吗?”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元宝山庄,是否还牵扯了别的……让你不得不谨慎隐瞒?”
李寻渡身体微微一僵。师兄的洞察力,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也依旧敏锐得可怕。她看着李莲花那双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仿佛藏着无尽风霜的眼睛,知道瞒不过去了。她袖中的手紧了紧,终于,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
“我……”李寻渡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灵渡阁的情报里……还有一事。金满堂此人,极有可能并非普通的富商巨贾,而是南胤萱公主当年亲信,‘金玉黄权’四大家臣中,‘金’氏一脉的后人。”
听到南胤,李莲花的目光骤然一凝。
李寻渡继续道:“而更关键的是,情报指出,万圣道极可能已经探知,‘金’氏守护的那枚开启罗摩鼎的冰片,就藏在元宝山庄之中!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寻渡的声音带着些沉重:“……花花,这才是我不敢让你同行的真正原因。那里现在必定是万圣道虎视眈眈之地,冰片现世,单孤刀的目光必然聚焦元宝山庄。”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李莲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座冰封的雕塑。只有他那双眼睛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暗流在汹涌翻腾,是痛楚?是了然?还是决绝?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终于,李莲花缓缓抬起眼,目光穿透了那层刻意维持的平静,直直看向李寻渡,那眼神里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沉寂,却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渡,”他面上带着浅笑,可声音异常平静,“你忘了你曾说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单孤刀,我终须面对。这冰片,这南胤的恩怨,早已缠身,避无可避。”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攒力气,又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决心,“我的命,没那么容易拿走。你不必顾虑我。元宝山庄,我必须去。”
李寻渡看着李莲花眼中那份沉寂下的决然,知道任何劝阻都已徒劳。她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却也有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隐瞒的巨石卸下,前路虽险,至少他们站在了一起。
“好。”李寻渡的声音依旧平静,她紧紧盯着李莲花,语气郑重,“我们一起去。但李莲花,你务必答应我,保全自己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