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六年元月初七,凛冬的寒意依旧刺骨,南津关在绝望的沉寂中煎熬。宸国公赵轩强撑病体,将扭转国运的最后希望,寄托于两支深入虎穴的死士队——北上河间府联络矿脉,南下沿海夺银通海。然而,北上的消息早已传来,是二十名忠魂血洒雪原的噩耗,矿脉得而复失的希望彻底破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南方海上那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之上。
等待是漫长而焦灼的。 关内粮仓日渐见底,配给的口粮已无法果腹,伤兵营中缺医少药,哀嚎声日夜不绝。城外的联军虽未发动大规模进攻,但围困的铁桶阵日益严密,游骑斥候的绞杀战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守军本已枯竭的精力和物资。四海商会主导的经济绞杀未见丝毫松动,反而变本加厉,关内最后一点民间储蓄也被劣质倾销品榨干,民心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只剩一点微红。
赵轩每日拖着沉重的身躯巡视城防,安抚军民,与工匠研讨技术细节,但眉宇间的灰败与日俱增。系统的彻底寂灭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流失,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无感。他时常下意识地抚摸胸前空荡的衣襟,那里只剩下一小袋玉佩化作的冰冷粉末。那丝关于“系统残存印记”对贵金属和秩序创造有感应的微弱悸动,也再未出现,仿佛只是绝望中的幻觉。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关内无灯无火,唯有寒风呼啸。 就在这绝望几乎要将最后一丝意志压垮的深夜,一骑快马冲破重重封锁,自东南方向疾驰入关!马上骑士浑身湿透,血迹斑斑,滚鞍落马时几乎虚脱,却死死护着一个以油布紧紧包裹、沉甸甸的箱子!
“陛下!南边……得手了!”骑士嘶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密室内,油灯如豆。箱子被打开,刹那间,一片耀眼的银光几乎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里面是码放整齐、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银锭!粗略估算,竟有近五万两之巨!
随银箱一同带回的,还有南下死士队统领的密信。信中以简练而沉痛的文字,描述了“鬼砣岩”之战的惨烈:
“……依陛下之计,借疍民向导,趁‘灰鲛号’与不明船只(疑为商会秘密交易对象)交割时,发动突袭。敌军护卫‘海鹞’分队果然精锐,血战至黎明。我队死士二十七人,疍民好手十一人,皆力战殉国!唯末将携三死士,负伤夺银,趁乱驾小舟遁入暗礁……银两在此,然疍民通道恐已暴露,短期内难再启用……”
五万两白银!是用近四十条最忠诚、最悍勇的生命换来的!捧着这沉甸甸、浸透着鲜血的银箱,赵轩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不是喜悦,而是巨大的悲痛和更沉重的责任。
“厚葬烈士!重恤其家!”赵轩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楚。他立刻下令,“丞相,即刻以此银为基,开设官市,平价售粮,稳定民心!工部,优先采购硫磺、硝石、碱面,保障‘猛火油’试验!吴锋,加强关防,严防敌军报复!”
然而,就在白银入库,即将开始发挥作用的当天夜里,异变突生!
赵轩在疲惫中昏沉睡去,胸前的那个装着玉佩粉末的小袋,无意中滑落,些许粉末沾染在了刚刚入库、尚未及熔铸的银锭之上。睡梦中,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星空的……嗡鸣!
他猛地惊醒,四周寂静无声。但当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感应时,那死寂已久的脑海深处,那原本彻底灰暗的系统界面所在之处,竟然……极其模糊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晕,随即又迅速熄灭!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小袋粉末,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感!虽然转瞬即逝,但绝非幻觉!
系统?! 赵轩的心脏狂跳起来!虽然只是刹那的异动,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系统并未完全消亡?它的“存在”的确与贵金属有关?这五万两白银的注入,如同给将熄的余烬吹入了一丝氧气?
他立刻尝试再次集中意念沟通,却再无回应。那感觉就像是在无边黑暗中,看到遥远天际划过的一颗流星,短暂却带来了方向。系统回归的希望,虽然渺茫如斯,却真实地出现了!而关键,很可能就是“贵金属”的积累,以及……或许还有其他条件?
这个发现,让赵轩在巨大的悲痛和压力下,重新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银钱,不再仅仅是购买物资的货币,更是唤醒系统、获取更根本力量的钥匙!
然而,现实的危机,并不会因这一丝微弱的希望而延缓分毫。 就在赵轩紧锣密鼓地利用白银稳定内部、试图抓住系统回归线索的同时,四海商会的反击,如同精准的毒刺,悄然而至。
首先发难的,是南方战线的急剧恶化。卫尉府冒死传回紧急军情:山越十八峒联盟内部,在商会密使的重金贿赂和“承诺助其夺取南津关后利益均分”的诱惑下,激进派势力彻底压倒了温和派!兀突骨联合几个大部族首领,突然发难,软禁了主张与宸国保持有限合作的族长,并悍然撕毁之前的所有协议,宣布与宸国进入战争状态!三万山越精锐,会同得到商会加强的百越前锋,共计四万大军,开始对南津关南翼防线发起试探性猛攻,攻势凌厉,远超年前!
更糟糕的是,商会的技术优势再次显现。联军中出现了数量不少的、经过改进的、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重型弩炮,给守军造成了严重伤亡。显然,商会对宸国“新火油”的出现做出了迅速的技术调整。
与此同时,北线也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 退守安澜故地的拓跋雄残部,在获得商会新一轮物资援助后,实力有所恢复,开始频繁派出小股骑兵,骚扰宸国北部边境残存的哨卡和村落,虽未大规模进攻,但牵制意图明显,使得宸国无法从北线抽调任何兵力支援南方。
四海商会总舵主钱通天,此刻正悠闲地品着香茗,听着暗堂堂主的汇报。
“总舵主,南线山越已成功煽动,兀突骨此人贪婪无度,正好利用。北线拓跋雄亦已稳住阵脚,形成牵制。”
“鬼砣岩之事,查清了吗?”
“初步断定,乃宸国残孽勾结疍民所为。疍民部落已被清理,‘灰鲛号’损失银两……虽令人不快,但于大局无碍。反而暴露了宸国狗急跳墙、资源枯竭的窘境。已令沿海各分号加强戒备,绝无下次。”
“嗯。”钱通天点点头,“南津关已是瓮中之鳖,加速其内部分化。那‘新火油’的样本或配方,务必弄到手。另外,通知赵瑾,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商会的布局,环环相扣,精准而狠辣。他们并不急于一口吞下南津关,而是要慢慢地勒紧绞索,从内部瓦解,从外部挤压,直到宸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南北烽烟再起,压力骤增。 刚刚因获得白银而稍缓的局势,瞬间又紧绷到了极点。赵轩站在城头,望着南方天际隐约的火光,手中紧握着那袋带有余温的粉末。一边是系统回归的微弱曙光,一边是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白银有了,但还远远不够!系统的回归需要更多条件,而宸国的生存,需要立刻击退眼前的敌人!
“传令!”他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南线守军,依托工事,节节抵抗,消耗敌军锐气!‘猛火油精粹’优先配给南门守军,用于关键防御节点!吴锋,集中所有骑兵预备队,随时准备反击!”
“另,”他看向户部尚书,“加快白银流转,不惜代价,从一切可能渠道,秘密收购硫磺、硝石!同时,悬赏征集民间能工巧匠,凡对改进军械、尤其对‘水锤’、‘标准构件’有奇思妙想者,重金奖赏!”
他要双管齐下!一方面,用现有的力量和惨烈的防守,顶住敌人的猛攻;另一方面,加速技术突破和资源积累,这既是为了守住城池,更是为了……那线可能的系统回归之路!
南津关的存亡之战,进入了更加残酷、也更加关键的阶段。那一箱染血的白银,究竟是续命的良药,还是通往更深渊的引路石?系统的微光,能否真的再次点亮?
风雪愈发狂暴,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必然是更加血腥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