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病危的消息,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吹皱了后宫看似平静的池水。这位常年缠绵病榻、几乎已被边缘化的妃子,因其特殊的资历和与年嫔(庶人)那段讳莫如深的过往,她的生死,牵动着不少人的神经。
皇后第一时间派了太医前去诊治,并下令各宫不得随意打扰端妃静养,一切以太医的诊断为准。姿态做得十足,关怀备至。
林潇潇听闻消息,心中却是咯噔一下。端妃于她,虽有利用之嫌(借她之手取出铁箱),但终究是给了她足以扳倒年嫔的致命武器,算是有恩。更重要的是,端妃身上似乎还藏着许多未解之谜,她为何隐忍多年?为何选择在那个时候将钥匙交给自己?她与太后之间,又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林潇潇都觉得应该去探望一番。但皇后有令在先,她不能明着违抗。
她思索片刻,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衫,只带着采荷,悄然前往端妃所住的宫殿。她并未进入内殿,只是在殿外求见,言明只是听闻端妃娘娘病重,心中牵挂,特来请安,若娘娘不便,在外磕个头便走。
姿态放得极低,合情合理。守门的太监见状,也不好强硬阻拦,只得进去通传。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端妃身边那位曾给林潇潇送过钥匙和纸条的老嬷嬷竟亲自出来了,她眼睛红肿,对着林潇潇福了一礼,低声道:“林贵人,我们娘娘……娘娘说,请您进去,她有话……想对您说。”
林潇潇心中一动,立刻跟着老嬷嬷走进了充满浓郁药味的寝殿。
殿内光线昏暗,端妃形容枯槁地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油尽灯枯。见到林潇潇,她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示意左右退下。
老嬷嬷担忧地看了端妃一眼,最终还是带着其他宫人退到了外间。
“你……来了……”端妃的声音气若游丝。
“臣妾给端妃娘娘请安。”林潇潇在床前跪下,语气恭敬而带着一丝真切的不忍。
“起来……坐……”端妃艰难地抬了抬手。
林潇潇依言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
“那箱子……你用得很好……”端妃看着她,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更加凄凉,“年氏……她终于……得到报应了……”
“若非娘娘深明大义,臣妾也无能为力。”林潇潇诚恳道。
端妃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悠远而空洞:“深明大义?呵……我不过是……为了我那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林潇潇连忙上前帮她顺气。
缓过气来,端妃紧紧抓住林潇潇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急切:“林潇潇……你听着……这后宫……吃人不吐骨头……年氏……不过是明面上的狼……还有……更毒的蛇……藏在暗处……”
林潇潇心中巨震:“娘娘是指……”
“皇后……”端妃几乎是用气音吐出了这两个字,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恐惧,“她……她才是……最可怕的人……当年……我的孩子……未必……未必全是年氏的手笔……”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林潇潇头皮发麻!皇后果真插手了当年端妃小产之事?!
“娘娘,您可有证据?”林潇潇急问。
端妃无力地松开手,颓然摇头:“证据……早就……被抹干净了……她做事……从来不留痕迹……你要小心……小心她……她如今……容不下你了……”
这话与林潇潇的判断不谋而合。
“还有……太后……”端妃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太后……并非……全然可信……她维护的……始终是皇上的江山……和乌拉那拉氏的……后位……必要时……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这临终之言,如同最残酷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在林潇潇面前。连太后,也并非绝对可靠的庇护所!
“那……臣妾该如何自处?”林潇潇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端妃的目光已经无法聚焦,她断断续续地,用尽最后力气说道:“抓住……皇上的心……但……别完全依赖……培养……自己的人……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只有……自己……”
话音未落,她的手猛地垂下,眼睛缓缓闭上,气息断绝。
端妃,这位隐忍半生、最终借她之手报了血海深仇的可怜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带走了无尽的秘密与怨恨。
林潇潇呆呆地跪在床前,看着端妃安详却又带着无尽哀愁的遗容,心中五味杂陈。端妃的临终之言,像一把钥匙,为她打开了通往更深层黑暗的大门,也像一盆冰水,浇醒了她近来因圣眷渐浓而生出的些许安逸。
皇后是更危险的敌人,太后也并非万能,皇帝的恩宠瞬息万变……在这深宫之中,她唯一能真正依靠的,果然只有自己。
她默默地磕了三个头,为这位给予她重要帮助亦点醒她的前辈送行。
当她走出端妃寝殿时,脸色平静,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和清明。
端妃的死,仿佛一个时代的落幕,也预示着新一轮更加残酷的争斗,即将拉开序幕。
而林潇潇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皇后的人便“恰巧”前来探视,并且“意外”地发现,端妃枕下,似乎压着一角未曾烧尽的信笺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