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扬哥,我和妈妈来啦。” 刘一菲像只轻快的小鹿,一溜小跑到李扬身边,“妈妈还带了些腊肠给你。”
“茜茜来啦。” 李扬笑着揉了揉刘一菲的头发,“来得正好,后天就轮到拍你的戏份了。”
澡堂的场景搭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青砖墙上还留着 “艰苦奋斗” 的标语。道具组运来的老式铸铁浴缸锈迹斑斑,角落里堆着搓澡巾和香皂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
刘一菲的第一场戏,是母亲去世后,她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入殓师给母亲化妆。按剧本设定,她该强忍着悲痛,直到看见母亲安详的面容才突然崩溃。
可实拍时,刘一菲的眼泪总显得有些刻意,哭到一半还忍不住抽了下鼻子,像是硬憋出来的眼泪。
“咔!” 李扬皱着眉看回放,“茜茜,你想想,澡堂老板娘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走了,你不光是疼,更该是空,心里像被掏走了一块,连站立都做不到的那种。”
“我试过了,就是找不到感觉。” 刘一菲眼圈泛红,声音里带着委屈,“我想象不出来妈妈离世的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哭。”
李扬看着刘一菲泛红的眼眶,无奈地叹了口气。“先休息十分钟吧。”
李扬站起身,活动着僵硬的脖颈,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旁 —— 刘小丽正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眼里的疼惜像要溢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李扬,眼睛突然亮了。
李扬走到刘小丽身边,询问道:“阿姨,要不您来试试?让茜茜对着您演。”
刘小丽听到李扬的话愣了愣,说道:“小扬,这可不行,我哪会演戏啊。”
“妈妈,你试试嘛!” 刘一菲听到李扬的建议,瞬间抬起头,虽然眼里的泪还没干,却闪着期待的光,“你躺在那儿,我肯定能哭出来。”
“阿姨,您在歌舞剧《楚韵》中扮演过湘夫人吧!” 李扬笑着说,“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舞蹈,这份镇定就比好多演员强了。”
刘小丽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思虑半天终于点了点头:“那我就试试…… 要是演砸了,可别怪我耽误你们拍戏。”
刘一菲高兴得一把抱住母亲的胳膊,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嘴角却咧开了花。
当刘小丽换上澡堂老板的蓝色工装,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时,阳光恰好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
刘一菲的眼神瞬间变了。母亲脸上的皱纹和白发,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当段易宏开始给母亲梳头时,她的嘴唇开始哆嗦,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出声。
直到母亲的眼睛被轻轻合上,她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猛地扑过去想抓住母亲的手,却被人轻轻拦住。
“好!过了!” 李扬的声音带着笑意,刘小丽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把哭得浑身发抖的刘一菲搂进怀里。
“傻孩子,妈这不是好好的嘛。” 刘一丽掏出手帕给女儿擦脸,看到满面泪珠的刘一菲,自己的眼眶也红了,“看你哭的,妆都花了。”
“刘阿姨这演技,可比某些只会数数字的演员强多了。” 程尔举着保温杯打趣,逗得剧组的人都笑了起来,厂房里的沉闷顿时散了不少。
第二天是澡堂老板娘的出殡戏。按规矩,出殡时要由长子摔瓦盆,瓦盆摔得越碎越好,意是 “岁岁平安”。
实拍时,刘一菲接过黑瓦盆,双手举过头顶,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摔 ——“啪” 的一声,碗碎成了八瓣。她盯着地上的碎片,突然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妈!你放心走吧!我会好好活下去!”
监视器后的李扬点头,这声哭喊里有悲伤,有决绝,还有对生者的承诺,完全符合传统出殡时 “告慰逝者,警醒生者” 的深意。
尤老爷子的戏份集中在拍摄前期,老爷子虽已年近八旬,却每天准时到场,从不迟到。在拍他给老战友入殓的那场戏时,需要他一边化妆一边讲述两人年轻时的故事,台词长达五分钟。他一条就过,讲完时眼眶通红,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
“尤老,您这情绪把握得太到位了。” 收工时,段易宏特意请教,“怎么才能哭而不泪?”
“心里想着最疼的事,但脸上要笑着。” 尤本昌看着段易宏说道,“就像老周,他对战友的思念比谁都深,可他知道,逝者想看到他笑着送最后一程。”
老爷子的戏份杀青那天,李扬特意让剧务买了个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 “老周,再见”。
尤老爷子切蛋糕时,特意对段易宏嘱咐道:“记住,入殓师的手,既要能拿起化妆刷,也要能拿起勇气。林远最后的和解,不在别人身上,而在自己的心里。”
段易宏听到微微点头,把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七月的冰城进入了伏天,连风都带着股黏糊糊的热。片场的灵堂布景里,供桌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把段易宏的影子拉得老长。
段易宏正对着剧本揣摩 “开光” 的动作 —— 用棉签蘸着清水,轻点 “逝者” 的眼、鼻、口、耳,每点一处要配合一句吉祥话。
“点眼眼亮,看遍阴阳;点鼻鼻通,闻尽花香……” 段易宏念得有些磕巴,棉签在 “逝者” 眼角顿了顿。
妆造组给这位大学生化的妆很特别,眉峰修得像月牙,唇上涂了层淡粉色的唇膏,明明是男生的下颌线,却透着股柔和的女相。
“这是陈阳第一次能光明正大地做自己。” 监视器后的李扬突然开口,“你说话时候的语气应该更尊重一些。”
段易宏低头看着从袋子里拿出的白色连衣裙,领口绣着细碎的雏菊。
这位名叫陈阳的大学生,从小就喜欢穿裙子,总偷偷用妈妈的口红,直到被同学偷拍下来发到网上,父母知道后,逼着他去看心理医生,最后陈阳不堪流言蜚语和家庭的压力,选择了在学校里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陈阳的父母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满箱的女装和一本日记,日记最后一页写着:“我想穿着裙子下葬,做一天真正的自己。”两人决定满足孩子最后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