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由欲望和缺失构成的疯狂殿堂中，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凌渊三人紧守心神，竭力无视周围那些能解决眼前困境却标着恐怖价码的“捷径”，将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最初的目标——寻找百晓通。
然而，在这个信息本身就成为最昂贵商品的地方，打听情报本身就是一场雷区潜行。
他们首先尝试了一个看起来相对“正常”的摊位——一个由无数面不断切换着画面的液晶屏幕组成的圆形小屋，招牌上用闪烁的霓虹灯勾勒出“万象知闻”四个古篆字。一个穿着考究长衫、面容模糊不清的AI虚拟形象站在门口，笑容可掬。
“三位生客，面有风霜，目带急切，可是要打听消息？”AI的声音温和悦耳，带着一种令人放松的磁性。
凌渊保持警惕，斟酌着用词：“我们想找一个叫‘百晓通’的信息商人。”
“百晓通？”AI的笑容不变，眼中数据流快速闪烁，“哦，那位特立独行的同行。他的消息确实又准又刁钻。不过……”它话锋一转，伸出一只光影构成的手，掌心向上，“查询他的最新活动范围和状态，需要支付：三位各自关于‘最珍贵的一次技术突破瞬间’的记忆片段各一份。保证只抽取技术感悟部分，绝不涉及个人情感关联。”
凌渊的心沉了下去。又是记忆！而且精准地索求他们作为技术者最核心的成就感悟。雷公直接啐了一口，墨影的眼神则更冷了几分。
“没有其他支付方式？”凌渊试图周旋。
AI的笑容变得有些公式化：“客官，在这里，信息即财富，记忆即货币。若无等价之物交换，便请恕小店难以从命了。”它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周围的屏幕画面瞬间变得冰冷疏远。
第一次尝试，失败。代价高昂到无法接受。
他们继续前行，更加小心。第二个目标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体大部分已经数据化、只剩下一个苍白头颅连着几根粗大光缆的老妪。她的摊位前摆着几个水晶球，里面禁锢着不断尖啸的微小灵体。
“百晓通？那个死胖子？”老妪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浑浊的眼睛扫过三人，“老婆子我知道他在哪儿……刚不久还有几个穿黑西装的来找过他，看起来可不像是朋友。”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雷公，“老婆子我不要虚头巴脑的记忆。我就要你那条胳膊里，三次最大功率爆发时产生的‘极致愤怒能量残渣’！抽出来给我喂这些小宝贝，我就告诉你们！”
雷公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义臂。那种能量残渣与他灵核紧密结合，强行抽取不仅痛苦，更可能损伤义体根本。这老妪分明是在趁火打劫。
“走吧。”墨影拉了拉雷公，低声道。这种交易的风险远超收益。
他们被迫离开，留下老妪在后面发出不满的嘟囔和咒骂。
接下来的几次尝试更是光怪陆离，充满了欺骗与陷阱：
一个自称“千面”的变形生物，声称可以带他们去百晓通的秘密巢穴，但要求先预付“十分之一的信任”——一种模糊但一旦支付就难以收回的情感概念。凌渊的心源流感知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灵魂深处充斥谎言与恶意，果断拒绝。
一个漂浮的、由无数面镜子构成的诡异存在，声称只要他们各自对着镜子说出一个最深秘密，就能映照出百晓通的位置。然而那些镜子散发出强烈的精神污染，多看几眼就仿佛灵魂要被吸走，三人立刻退避。
还有一个摆着占卜摊位的义体僧侣，手法看似正规，用的是古老的蓍草和卦盘。但在推算过程中，凌渊敏锐地发现那卦盘底部隐藏着微弱的能量窃取符文，试图在不知不觉中偷走他们的“运势”。墨影的粒子短刃瞬间出鞘半寸，冰冷的杀意让那僧侣立刻停止了小动作，讪讪地收起了工具。
失望和挫折在不断累积。鬼市的情报网络就像一张巨大的、充满粘液的蛛网，每一个节点都试图从他们身上榨取最大的价值，或是设置致命的陷阱。他们就像抱着金砖走在闹市的孩童，周围全是贪婪而危险的目光。
“这样下去不行。”凌渊靠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能量管道后面，低声对两人说，“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太被动了。这些家伙要么要价太高，根本付不起，要么就是不怀好意，提供的消息真假难辨。”
“那怎么办？难不成把这鬼地方翻个底朝天？”雷公烦躁地捶了一下旁边的金属壁，引来远处几个怪异目光的注视。
墨影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街上形形色色的身影，最终定格在远处一个看起来十分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由废弃数据板和零件拼凑而成的摊位，后面坐着一个……孩子？
至少外表看起来像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穿着过于宽大的、沾满油污的工装裤，正埋头用一个简陋的工具拆解着一个复杂的义眼，动作却异常熟练老道。他的摊位上摆着的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些看起来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经过修复的旧义体零件、数据芯片和小工具。与周围那些光鲜亮丽或诡异恐怖的摊位相比，这里寒酸得格格不入。
但墨影注意到，偶尔有一些看起来同样落魄、但眼神精明的墟界流浪者会走到他摊位前，低声交换些什么，用的似乎是一些零碎的零件或能量块，而非情感记忆之类的东西。
“也许……我们找错了打听的对象。”墨影低声道，“那些大的情报贩子眼高于顶，吃人不吐骨头。或许这些在底层挣扎的‘零件老鼠’，反而有我们需要的、更接地气的消息，而且……代价可能是我们付得起的。”
这是一个赌博。但在此刻，这似乎是唯一看起来有点希望的方向。
三人调整了一下状态，尽量收敛起自身的锋芒和焦虑，如同普通的淘货者一样，看似随意地逛到了那个小男孩的摊位前。
男孩抬起头，脸上有些污渍，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与外表年龄不符的精明和疲惫。他看了一眼三人，尤其是雷公那显眼的义臂和凌渊那双异常的紫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但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手里的活计。
凌渊蹲下身，拿起摊位上一个小巧的、似乎经过改装的信号放大器，故作随意地问道：“小朋友，这东西怎么换？”
男孩瞥了一眼，语速很快：“三块标准能量块，或者等值的稀有金属，或者……一个没听过的、有趣的小故事也行。”他的要求果然与众不同。
凌渊心中微动，从口袋里摸出两块他们之前从公司士兵身上搜刮来的、还算饱满的能量块，又加上一小块在废墟里捡到的、闪着奇异蓝光的金属碎片：“这个价如何？顺便……向你打听个人。”
男孩快速抓过能量块和金属碎片，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然后才抬起头，狡黠地看着凌渊：“打听谁？先说好，太大人物的消息我可没有，代价也付不起。”
“一个叫‘百晓通’的胖子信息贩子。听说他最近遇到点麻烦？”凌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男孩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起来，压低了声音：“你们找那个死肥猪？他可是个灾星！前几天不知惹了谁，窝差点被人端了，跑得比谁都快。”他左右看了看，声音更低了，“听说躲到‘遗忘图书馆’那边的旧数据库深处去了，那边现在乱得很，好多‘数据鬣狗’和‘清算程序’在活动，你们要是去找他，可得倒大霉！”
他提供的消息似乎比之前那些故弄玄虚的家伙要实在得多，虽然语气夸张，但细节丰富。
“遗忘图书馆？具体哪个区域？”墨影追问。
男孩却猛地闭上了嘴，摇了摇头，指了指摊位上另一个看起来更复杂的零件，意思很明显——之前的代价只够问到这了，想知道更多，得加钱。
虽然依旧没能得到最终的确切位置，但“遗忘图书馆”这个关键地名，以及百晓通正在躲避某些人的情报，已经是重大突破。而且，他们支付的，仅仅是相对实在的物质资源。
这一次打听，让他们初步窥见了鬼市底层那不同于表面的、更加务实却也更加脆弱的生存法则。情报的获取，不仅需要财富，更需要找准正确的渠道和支付对方真正需要的东西。而他们的目标，似乎正藏在那个听起来就充满危险的“遗忘图书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