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时至深秋,丹果飘香,凤凰山被染上一层秋黄,红枫点缀其中,令人心旷神怡。慈福宫在中秋时因江凤鸣与四象至尊大战而坍塌损毁,经过两个月紧急修缮,目前已恢复到原样。
平静的一天悄然而逝,傍晚时分,慈福宫后院,一个不起眼的偏房内,陈云璐跪倒在蒲团上。此时的她披头散发,安定平和。右手持念珠,一句一珠,随金刚念缓缓拨动,一身粗布衣服难掩秀美容颜。
“求菩萨保佑江大哥一生平安。”
这时听得门轴发出咯吱声响,一人走了进来。陈云璐并未回头,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陈云璐喜静,慈福宫下人不多,一共只有四个丫鬟,分别是春花,夏莲、秋月、冬雪。其中夏莲最活泼,也最与陈云璐贴心,有什么事都会跟她讲。
夏莲悄悄来到身边,在陈云璐身后道:“娘娘,奴婢刚听到一个消息,心中寻思着要不要说给你听。”
陈云璐道:“你这丫头,神神秘秘,要说便说,不说也罢。”
知道自家娘娘活的通透简单,不该打听的从来不问。夏莲假装委屈:“好啦,娘娘,奴婢讲就是了。刚刚去御膳房取糕点,与奴婢相熟的几个厨子说,最近采买的货品明显多了很多。他们私下议论,再过几日,有个什么辽国使者要到临安。听说是为了两国和亲,官家要把公主殿下嫁过去联姻。只是奴婢来宫中这么久,除了那位五公主殿下,从未见过其他公主。”
夏莲说的那位五公主正是赵福金,她早年嫁给蔡京第五子蔡鞗,靖康后随蔡京一家被金人掳走。赵福金靠伪装成下人得以幸存,但最终还是被自家人出卖,落入完颜宗望手中。完颜宗望将她关押在燕京王府中,肆意凌辱,生不如死。
后来,江凤鸣与赵福银大闹燕京将她救回,回归宋国后遁入空门。
因新皇迁都,赵构将她强行带回临安,不允许她再离开皇宫半步。所以,赵福金在宫内让人修建了祠堂,每日修行佛法。陈云璐与江凤鸣一别两宽,自此青灯古佛,跟在赵福金后面倒是学了不少。
陈云璐知道辽国已经亡国,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辽国使者,此事断然不会像表面上看着这么简单。心中一动,陈云璐放下念珠,轻敲夏莲头顶:“宫内之事少打听,知道越多危险越大,不如做个懵懂之人,开开心心过完一生。”
夏莲哎呀一声,道:“奴婢就是好奇嘛,宫中压根没有公主可以和亲。奴婢问他们,他们也不说,真是急死个人。”
陈云璐叹口气:“你这丫头,千万不要再去打听。国家大事非我等女子可以谈论,此事蹊跷,莫要引火烧身。”
夏莲点点头:“奴婢听娘娘的。”
两人正说着话,春花急匆匆走来:“娘娘,官家到了宫内,正在传唤,要您过去一起用晚膳。”
陈云璐脸上顿时阴云密布:“告诉他,就说我不饿。”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嫁入皇宫并非赵构所为,而是花满楼阴谋,但赵构也脱不了干系,他趁人之危并非君子。心思如此龌龊,枉为人君,陈云璐对他的好感早就消失殆尽。
春花脸色垮了下来:“娘娘,整个皇宫里只有您跟官家摆脸色,还能安然无恙,奴婢哪有这样的胆子?”
两个月前,江凤鸣大闹皇宫。赵构被震飞的墙砖波及伤了肾脉,虽然张昭及时给他服下化龙岭丹药,将他内外伤治好,但又发现男根不振,成为废人。赵构给太医院一个月时间寻找治疗办法,但一个月后,身体没有任何起色。赵构大怒,将包括太医院院正在内,连同知道此事的五位太医,全部斩杀。
赵构早就下令,诛杀十三太保者,赏正四品临安伯爵位,这条皇令让整个武林别有用心之人蠢蠢欲动,把十三太保视作改天逆命途径。陈云璐日日为江凤鸣祈福,怕他遭受意外。
也就是从那以后,赵构从儒雅天子变成嗜杀帝王,宫内所有人噤若寒蝉,唯恐触了新皇霉头遭受牵连。所以,春花如何敢去这样回话。
陈云璐道:“罢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去瞧瞧,我与赵构早就划清界限,为何还要纠缠。”春花夏莲对视一眼,两个小丫头吐吐舌头,不约而同缩了缩脖子。陈云璐直呼官家名讳,毫无顾忌,她们俩只当没有听见。
慈福宫内,赵构屏退左右护卫,只有心腹太监在忙着从食盒内端菜。正在等候时,另外一个心腹悄然来到跟前:“陛下,荣国夫人已在来的路上。”
赵构挥挥手,太监躬着身子退下。
陈云璐进来时,赵构手中正拿着酒杯小酌。桌上有两副碗筷,六味小蝶,都是一些精致菜肴。陈云璐没有看到,就在前一刻,赵构将一包褐色药物混合在酒中,一口喝下肚中。那药混着酒水下肚,赵构脸上泛起一抹微红,连鼻息中喷出的气都炽热了许多。
赵构伸手招呼:“坐。”
陈云璐依言坐下:“不知赵公子前来所为何事?”二人虽已成婚,陈云璐从来没有给过赵构好脸色,两人渐行渐远,越来越生份。月前,赵构养好身子后,想要夜宿慈福宫,被陈云璐仗剑逼走。
赵构不接话,亲自给陈云璐斟满酒:“尝尝这酒怎么样,今年新酿,江南新贡,口味纯正甘甜。”
陈云璐心中警惕,并未动面前饭菜酒水,也不说话,气氛冷到极点。赵构脸上隐有怒气:“非要这么对吾吗,吾自问对你百般疼爱,万般迁就,你看看这皇宫中有哪个女子能让吾如此对待,你的心莫非真是铁石做的?”
陈云璐冷笑,道:“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不成?你害了我一生,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我原谅。我能坐在此跟你平和说话,已经是看在银儿妹妹面上。否则,我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赵构一把将桌面饭菜扫落,随即起身:“好,当真好的很。今日吾便要教你知道,吾乃天子,谁也不能忤逆。”
陈云璐道:“收起你的威风,就算杀了吾,也别想让我改变初衷。”
赵构怒道:“难道你不顾念父母兄弟,不怕他们出事?”
陈云璐心中一突,声音大了起来:“你当我不知,神剑门已经没了。我父母兄弟早就不在临安。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把他们找出来呀。”
原来月前,陈云璐偷偷让夏莲打听神剑门情况。结果得到的消息是陈沧海已经解散神剑门,全家失去踪迹,没人知道去了何处。赵构其实也知道陈沧海失踪的消息,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神剑门,结果等他得到陈沧海失踪的消息时,已经是几天之后。为此,赵构把范致虚一通大骂,下令整顿临安情报系统,从上到下又杀了一批懈怠之人。
赵构阴沉着脸,冷哼道:“都给吾出去,没有吾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夏莲、太监等人吓得连忙告退,只留下赵构与陈云璐二人。
见人都走光,赵构目露狰狞,道:“自从吾第一次见到你,便被吸引目光。那时吾就下定决心,要娶你做夫人。如今吾二人势同水火,皆因十三太保从中作梗。今日你要是能放下成见从了吾,吾可以下令放过十三太保。若是还执迷不悟,终有一日,吾会将十三太保人头送到你面前。”
陈云璐缓缓站起,盯着赵构,似乎要重新认识他一样:“我以前结识的那个赵构,是翩翩君子,乐善好施,行侠仗义。如今的你,让我感到无比恶心,或许,这才是你本来面目。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没有十三太保,我也不会喜欢你,更何况我与十三太保自小就有婚约,在我心中,他才是我的夫君。”
赵构眼珠通红:“找死!”他一把掐住陈云璐脖子,五指发力。
陈云璐闭上双眼:“我与你成亲,碍于礼法,此生自然不会再嫁给江大哥,但是,也不会便宜你。要杀便杀,与其孤苦伶仃痛苦活着,不如就此死去。”
赵构怒吼:“你真的不在乎十三太保死活吗?吾是天子,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赵构野兽一样怒吼传到外面,等候在外的丫鬟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夏莲更是面如土色,心中无比担心陈云璐。
陈云璐毫不担心,反而笑道:“十三太保神功大成,别说是你,就算花满楼、化龙岭又如何,还不是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凭你,这辈子都别想伤他一根毫毛。我还要奉劝你一句,不要把他惹毛了,否则凭他武功,你就算躲在万军之中,杀你易如反掌。”
陈云璐一番话把赵构拉回现实,他想起来四象至尊杀入皇宫之中场景,当时数千宋兵被对方四人杀的溃不成军,他们似天神下凡,无人能挡。朱雀更是厉害,一招将他笼络到麾下的武林高手斩杀殆尽。偏偏,众目睽睽之下,他们都看到了,这四人又被十三太保压制,十三太保的武功早就不是他这种凡人之躯可以妄想。
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将十三太保斩杀!
赵构捏住陈云璐脖子,体内药力发作,一把将她丢在床上:“十三太保吾现在对付不了,但今日吾要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男人?”
一把乌黑短剑自袖口滑出,陈云璐将它握在手中,顶住赵构咽喉:“别逼我杀你,我仅是一介女流,杀了你,天下大乱与我何干?大不了我还你一命。男人,你行吗?看你脸色苍白中夹杂绯红,莫不是吃了什么药不成?”陈云璐知道赵构伤了肾脉,无法行男女之事。夏莲曾经偷偷告诉她,最近宫内新进了几位夫人。新皇无法人道,不知道吃了什么,性情大变,把她们折磨的遍体鳞伤。
这种宫闱之事极其隐秘,仅在丫鬟中流传。
被陈云璐羞辱,赵构心中怒气达到顶点,但脖子上那柄剑不是假的,万一把陈云璐惹毛了,一剑刺下,什么都没了。
赵构忍下怒气:“好好好,算你狠,吾离开便是。”他举着双手缓缓后退。如此举动,让陈云璐心中无言,江凤鸣之豪气,胜过赵构千百倍。待赵构退出,陈云璐手中短剑哐啷一声跌落地面,眼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
江大哥,你在哪里?
陈云璐自是不知,她心中难以割舍的江大哥正在奔赴临安的路上。
赵构退出了慈福宫,范致虚黄潜善等人等候在外。几人面朝地面,假装什么也没听见。赵构面无表情:“耶律大石还有几日便到临安,此事要保密,万万不能泄露。”赵构回头看了一眼慈福宫,心中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好!既然你眼中没有吾这个天子,吾也不想将你困在宫内。十三太保害吾如此凄惨,那你就先替他偿还吧。
随即赵构又想到什么,脚下一停,吩咐范致虚道:“派人传信给新晋武林盟主,他不能只享受吾给他的荣华富贵,对付十三太保的承诺该兑现了。”
范致虚点头表示记下,随后赵构又道:“侠以武犯禁,但凡武林人士,必须登记造册。同时要吸引更多武林高手为朝廷出力,若有作奸犯科者,尔等知道怎么做!”
黄潜善道:“官家放心,微臣已经安排下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官家乃真龙天子,号令一出,莫敢不从。”
却说江凤鸣等人连日赶路,才十日不到,已经出了鲁南,进入彭城郡地界。相传黄帝降服蚩尤后在此建都,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江淮接连三日服下万年石髓,整个人脱胎换骨一样,年轻了十岁不止。傍晚时分,刘江淮赶着马车进了彭城,今日他们要在城内落脚。连日赶路,三女风尘仆仆,吵着要洗沐,江凤鸣只能找家客栈停留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