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涧彻底沉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风拂过干涸河床的细微声响都消失了,仿佛整片山谷都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空气中,云芷那愈发深邃圆融的巡阳剑意,与林越散发出的混沌寂灭气息交织缠绕,形成一片独特而危险的力场,如同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
林越依旧盘坐,看似入定,实则心神已与布下的所有禁制融为一体,如同蛛网中心的猎手,感知着最细微的震动。他知道,白日的窥探只是前奏,真正的攻击,往往发生在人心最松懈的时刻——比如,这万籁俱寂的深夜。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际那轮模拟残阳的光晕早已隐去,只有稀薄的星辉透过瘴气,洒下微弱的光芒,将山谷映照得影影绰绰,鬼魅异常。
子时刚过。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山谷入口,也非来自天空,而是来自——地下!
林越身侧不远处的地面,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漆黑如墨、完全融入夜色的身影破土而出,速度快得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他手中没有任何反光的兵刃,只有一双覆盖着细密鳞片、指尖锋锐如钩的利爪,直取林越的后心!
这一击,狠辣、刁钻、且无声无息!凝聚的力量完全内敛,没有半分外泄,直到临近目标,那冰冷的杀意才骤然爆发,足以冻结金丹修士的神魂!
是那名魔修!他竟以土遁之术瞒过了外围禁制,直接出现在了如此近的距离发动偷袭!其目标明确,先解决这个气息诡异、似乎能察觉他窥探的护法者!
然而,他快,林越的反应更快!
或者说,林越根本未曾松懈!
在那黑影破土而出的前一瞬,林越身下的地面,一层微不可查的混沌波纹已然荡漾开来。当利爪及体的瞬间,林越的身影如同水中的倒影,一阵扭曲,竟在原地骤然变得模糊、虚化!
利爪穿透而过,却只撕碎了一片扭曲的虚影和逸散的混沌气流。
混沌镜像!
千钧一发之际,林越以混沌奇点扭曲了自身所在的空间坐标,制造了一个短暂的幻身替劫。
那魔修一击落空,纯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身形如鬼魅般一扭,双爪带起凄厉的尖啸,反手横扫,覆盖了更大的范围,显然不相信林越能完全避开。
但就在他旧力刚出、新力未生的微妙间隙——
“嗡!”
一声低沉的非人嗡鸣响起。
林越的真身,已然出现在魔修侧后方三丈之外。他右臂平举,金霞混沌肢上的裂纹迸发出刺目的霞光与混沌气流,那微小的混沌奇点不再是悬浮,而是与他整条右臂的脉络连接在了一起,使得他的右臂仿佛化为了一个黑洞洞的、吞噬一切的炮口!
没有酝酿,没有蓄力。
一道凝练到极致、灰蒙蒙的、仿佛能湮灭一切色彩与生机的光束,自他掌心暴射而出!
寂灭混沌光!
这是林越结合混沌奇点的“归无”特性与左眼寂灭深渊的一丝本源之力,在高压下瞬间爆发出的攻击!其威力,远胜单纯吞噬,带着终结与虚无的恐怖意蕴。
那魔修脸色剧变,他从这道灰光中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这绝非金丹修士能发出的攻击!他狂吼一声,周身爆发出浓稠如实质的漆黑魔元,瞬间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刻画着狰狞魔首的厚重盾牌。
“魔颅壁!”
灰光与魔盾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万物都在被强行分解消融的“滋滋”声。那看似坚固的魔颅壁,在与灰光接触的瞬间,表面就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并且迅速蔓延、黯淡!魔元被疯狂湮灭、吞噬!
魔修闷哼一声,身形剧震,纯黑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当机立断,猛地喷出一口精血洒在即将破碎的魔盾上,盾牌轰然炸开,借助这股反冲之力,他身形化作一道飘忽的黑烟,急速向后暴退,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林越岂会给他喘息之机?
他左眼之中,那压抑已久的寂灭深渊,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
比魔修魔元更加纯粹、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绝望的寂灭意蕴,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凹陷区域!空气凝固,光线暗淡,甚至连声音都被吞噬!
那魔修化身的黑烟,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然减缓了数倍!他感觉自身的魔元运转都变得滞涩无比,仿佛要被这股无处不在的寂灭之力冻结、瓦解!
“这是什么力量?!”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各种能量属性的认知!
就在他身形受制,心神剧震的刹那——
一直盘坐不动的云芷,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昏沉与炽白交织的奇异景象,仿佛残阳沉落与曙光初生在同一刻上演!
膝上长剑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清吟,自动跃入她手。
她起身,踏步,挥剑。
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没有璀璨的剑罡,没有浩大的声势。
只有一道凝练如丝、昏黄与暗金交织、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沉寂与新生矛盾的细微剑光,悄无声息地划破被寂灭意蕴笼罩的黑暗。
归寂曙光!
虽远未达至圆满之境,但在此刻,在她与落日涧道蕴深度共鸣、并被林越寂灭领域激发的状态下,这一缕真意,被她成功地斩了出来!
剑光过处,空间仿佛被熨平,那粘稠的寂灭意蕴都为之让路。它无视了距离,无视了魔修仓促间再次凝聚的魔元防御,直接作用于其存在本身!
魔修发出了半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那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他感觉到自己的生机、魔元、甚至是神魂,都在这一剑之下,被强行拖入一种“归寂”的状态,走向终结与湮灭!而在那湮灭的尽头,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光,但那微光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彻底的净化与虚无!
“不——!”
他拼命燃烧本源魔元,身形在黑烟与实体间疯狂闪烁,试图挣脱这致命的一剑。
“轰!!”
最终,剑光与他身上的某件保命魔器同时湮灭。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岩壁上,浑身魔气涣散,黑袍破碎,露出下方苍白的皮肤与诡异的魔纹,气息瞬间跌落谷底,显然受了极重的道伤。
他怨毒无比地看了一眼并肩而立的林越与云芷,特别是云芷手中那柄气息变得无比危险的长剑,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捏碎了一块漆黑玉符。
“噗!”
一团浓稠的黑雾爆开,裹住他的身体,瞬间融入地面,消失不见。土遁之术,再次施展,但这一次,充满了狼狈与逃窜的意味。
山谷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地面上那个破开的大洞,以及周围被寂灭之力和归寂曙光剑意侵蚀得一片狼藉的景象,证明着方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凶险搏杀。
云芷持剑而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方才那一剑对她消耗极大,但她的眼神却明亮如星,充满了突破后的锐气与自信。
林越缓缓收敛混沌与寂灭的气息,右臂的金霞混沌肢光芒黯淡了些许,裂纹似乎又细微地扩大了一点点。他看向魔修消失的地面,眉头微蹙。
“他跑了,但伤得很重。”
云芷走到他身边,感受着体内愈发凝实的元婴与剑意,轻声道:“他比鬼骨真人更难缠。”
林越点头:“嗯。他的目标很明确,手段也更诡秘。此地不能再留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魔影初现,便如此棘手。前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