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十七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他不再多说,只是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依旧停留在张起棂身上,里面清晰地写着不认同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解雨辰站在一旁,看着言十七那双清冷的银灰色眼眸里只映出张起棂的身影,听着他清晰地道出张起棂强开青铜门留下的旧伤,字字句句都透着隐晦却真实的关切。只觉得方才死里逃生的庆幸和重逢的喜悦瞬间冷却,只剩下冰冷的钝痛。
他也在那里啊!
在青铜门内,他同样拼尽了全力,同样承受了反噬和内伤,甚至因为不像张起棂拥有那样特殊的体质和恢复力,他的伤势更重!这几个月的奔波追寻,每一次动用气力,胸腔间那隐隐作痛的感觉都如影随形,如果不是伤势未愈,刚才的陷阱自己也不至于毫无自救之力。
可是……十七他记得张起棂的伤,却对自己只字未提。甚至刚才救下他时,也未曾察觉他气息的不稳。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瞬间淹没了他。他默默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隐入了营地的阴影之中,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那突如其来的心碎。
而被点破伤势的张起棂,在最初的僵硬后,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他不想让言十七担心,再次摇了摇头,语气更加肯定:“真的无碍。”甚至试图调动内息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常一些。
然而,言十七的眉头却越蹙越紧。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张起棂体内那股顽固的、不断侵蚀他生机的反噬之力。这伤势若再拖延,恐会伤及根本。
忽然,言十七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他上前一步,无视了张起棂微弱的抗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跟我来。”他拉着张起棂就要朝旁边一处废弃建筑的阴影后走去。他需要集中精神,也需要一个相对安静 、不受打扰的环境来为张起棂疗伤。
“十七?”张起棂有些愕然,却并未强行挣脱。
黑瞎子想跟上去,却被言十七一个冷淡的眼神制止在了原地。
解雨辰眼睁睁看着言十七拉着张起棂要离开,那股不甘和嫉妒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为什么?明明最初……在京城的时候,十七对他才是最有耐心的,为什么现在他的眼里再也不看到自己了?!满心满眼只有张家、张起棂!!!他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另一侧,透过石缝偷偷望去——
只见断墙之后,言十七让张起棂背靠着斑驳的石壁站定。他抬起手,学起母亲为自己疏导力量时的样子,指尖泛起柔和白光,轻轻点在了张起棂的眉心。
但显然,他不如西王母对这种能力的掌控度,这种程度的接触还不足以彻底疏导张起棂身内那强大的反噬之力,
言十七似乎犹豫了一瞬,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和亲密,让素来冷静自持的张起棂也瞬间愕然,瞳孔微缩,完全忘记了反应。
紧接着,言十七微微踮起脚尖,冰凉而柔软的唇,毫不犹豫地印上了张起棂的嘴唇!
而张起棂却是浑身猛地一震,所有的感官仿佛都集中在了那两片微凉柔软的触感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精纯、温和却磅礴无比的力量,正通过这亲密无比的接触,源源不断地从言十七口中渡入他的体内!
那力量如同最温暖的泉流,迅速涌向他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些积郁已久的、顽固的暗伤和反噬之力,如同冰雪遇阳般飞速消融愈合!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席卷全身!
但与此同时,张起棂也清晰地感觉到,言十七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他的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弱,脸色也更加苍白!
他在用他自己的本源救他!但这明显会损害他自身!
“不……”张起棂猛地回过神,想要推开他,却被言十七更紧地抱住,那渡过来的力量也变得更加汹涌,仿佛不惜一切代价。
解雨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前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滔天的怒火!
为什么?!凭什么?!
渡气过程其实很短暂。不过几息之间,言十七便松开了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脸色比刚才更加透明。张起棂体内的暗伤已被修复,但他自己的消耗却是实打实的。
“你……”张起棂扶住他,感受着体内几乎痊愈的伤势和言十七急剧衰弱的气息,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恐慌,“你不该……”
言十七却只是摆了摆手,打断他,声音微弱却平静:“无妨。旧伤缠身,于你行事不便。”
就在这时,众人同时感觉到一股无比威严且愤怒的意识扫过此地!是西王母!她显然感知到了言十七不惜代价动用本源、导致自身情况再次恶化的行为!
“十七!”西王母蕴含怒意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简直胡闹!立刻回来!”
言十七的身体微微一僵。
那声音继续道,目标直指张起棂等人:“尔等凡人,竟敢屡次让他为之损耗本源!立刻离开,若再敢踏足此地,惊扰我儿休养,必让你们化为群蛇的养料!”
与此同时,周围雨林中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的嘶嘶声!无数条大小不一、色彩斑斓的毒蛇,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出,将整个营地团团围住!蛇群随着她的话语,开始步步紧逼,发出更加密集恐怖的嘶鸣,显然是在执行驱逐的命令!
同时,一条体型巨大的、头上甚至有着微弱肉冠的蛇母快速游来,冰冷的竖瞳看向言十七,传达着西王母的命令——立刻随它返回陨玉内!
黑瞎子脸色大变,无邪和王胖子吓得冷汗直流,连解雨辰也从失落中惊醒,警惕地看着四周。
言十七脸色微变,知道母亲动了真怒。他看了一眼脸色焦急、欲言又止的张起棂,低声道:“保重。”
张起棂猛地上前一步,想将言十七护在身后,却被言十七轻轻推开。
言十七看着步步紧逼的蛇群,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众人,最后对蛇母低声道:“带我去母亲那里。”
蛇母温顺地让他坐上自己的头颅。
在离开前,言十七最后看了一眼张起棂等人,声音很轻却清晰:“走。”
下一刻,蛇母载着他,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而失去了最后顾忌的蛇群,如同得到了最终指令,疯狂地朝着张起棂他们发起了攻击!
“操!这么多野鸡脖子!完蛋了!”王胖子哀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吁——!!!”
一声清脆悠长、带着特殊韵律的哨音突然响起!
是黑瞎子!他不知何时爬到了一块较高的断墙上,嘴里叼着一枚造型古朴、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哨,正鼓着腮帮子使劲吹着!
那哨音似乎对蛇群有着奇特的克制力!原本躁动进攻的蛇群听到哨音,动作顿时一滞,变得有些迷茫和迟疑,进攻的阵型也开始散乱。
黑瞎子一边吹着西王母之前暂时赐予他号令蛇群的玉哨,一边对着下面大喊:“还愣着干什么?!趁现在!赶紧收拾东西扯呼啊!这哨子也不知道能顶多久!”
张起棂最先反应过来,虽然心中充满了对言十七的担忧和刚才那个吻带来的巨大震动,但他知道此刻必须冷静。他立刻背起昏迷的潘子,低喝道:“走!”
无邪和王胖子也赶紧搀扶起虚弱的解雨辰(更多是解雨辰心神受创),一行人趁着蛇群被玉哨暂时干扰的时机,在黑瞎子和解连环的断后和指引下,狼狈却迅速地冲出了蛇群的包围圈,朝着雨林外围亡命奔去。
直到彻底摆脱了蛇群的威胁,众人才敢停下来喘息。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消散的震惊。今日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太过匪夷所思。
而张起棂摸着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触感的嘴唇,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舒畅,心中却沉甸甸的,充满了对言十七状况的极致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解雨辰靠在一棵树干上,望着漆黑的雨林,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仿佛还没从接连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黑瞎子则收起玉哨,看着言十七消失的方向,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