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省巡抚刘鸿业与镇抚司指挥使宋知书的车驾,在亲兵护卫下,停在了城南十里外的军营前。
车夫勒住缰绳,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营地悄无声息,只有黑色的旗帜在风中卷动。
数千名黑甲士卒静立如林,呼吸的起伏都整齐划一。
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沉重、凝练,压得人胸口发闷。
刘鸿业这位封疆大吏,只觉得喉头发干,捏着官袍袖口的手指关节发白。
他身旁的宋知书,身为内家高手,也感到呼吸滞涩,体内的劲力运转都变得迟缓。
所有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个笑话。
没有通传,也无人阻拦。
车驾抵达营门,一名身穿黑色劲装,面容清秀的女子已在等候。
正是苏清雪。
“刘抚台,宋指挥,先生正在营中,事务繁忙。”
苏清雪语气平淡,“两位来意,先生已知晓。”
“城东三十里外的皇家农场,环境清幽,可作我等暂歇之所。”
“后续‘岳麓论道’一应事宜,还请两位多多费心。”
话语客气,但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刘鸿业喉结滚动,连忙躬身:“应当的,应当的!”
“我即刻便去安排,定让先生与诸位满意!”
“城中一切防务,皆听凭振华调遣!”
宋知书心头一跳。
他听出了话外之音,对方根本没打算入城。
这份谨慎与霸道,让他最后一点侥幸也烟消云散。
他同样躬身,姿态比刘鸿业更低:“但凭先生吩咐。”
苏清雪略一颔首,转身返回营中。
刘鸿业与宋知书如蒙大赦,狼狈地调转车头,仓皇离去。
他们明白,从今天起,这湘省,姓周了。
中军大帐内,周明并未理会外面的插曲。
帐前空地上,他的几个弟弟妹妹正在修行。
周锦诚拳架沉稳,气血流转间,已有厚重之意。
周锦国身法大开大合,一招一式带着刚猛劲风。
周锦萱身形飘忽,化劲的功夫颇具火候。
年纪最小的周锦园招式灵动,活泼中暗藏锋锐。
四人皆是锻骨境圆满,只差一步便可冲击洗髓。
“锦诚,你的气血够沉,但劲力散了。”周明的声音响起。
周锦诚闻声收拳,恭敬道:“请先生指点。”
“水满则溢,你只想着将水缸装满,却忘了水缸本身也有极限。”
周明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在地上画了个圆。
“气血是水,肉身是缸。你的缸已经够大,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灌水,而是凝水成冰。”
“意念为引,将气血压缩,让每一分力量都凝练到极致。”
一番话,在周锦诚心头敲响。
他闭目沉思,片刻后,周身外放的刚猛气息竟开始向内收敛,变得沉凝内蕴。
周明又看向周锦萱:“锦萱,化劲圆融,非是消解,而是引导。你只学了‘化’,却忘了‘用’。”
他屈指一弹,一缕劲风射向周锦萱。
周锦萱身躯微动,周身气流微动,便要将那劲风化去。
“你看。”周明的声音响起,“风来了,你让它绕过去,它还是风。”
“若你筑起一道墙,让风撞上来,再借这股撞击之力,反推回去呢?”
周锦萱身形一顿,若有所悟。
她不再刻意消解那缕劲风,而是以自身化劲形成一个微妙的旋涡,将劲风引入力场,再顺势一吐。
嗤!
一道更凌厉数倍的劲风从她指尖射出,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痕。
周明满意地点头。
就在这时,周小七快步走入,低声道:“先生,南边的人,到了。”
......
湘省省城,振华武馆分馆。
馆门前,气氛凝重。
十余名气势彪悍的汉子,堵住了武馆门口。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不高,却壮硕异常,一身短打劲装,裸露的双臂上肌肉虬结。
正是“猪肉荣”林世荣。
他身后的一众南派拳师,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浑身散发着久经磨砺的铁血气息。
他们一言不发地站着,那股由南派硬桥硬马拳法磨砺出的刚猛气势,便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
代馆主赵无极一袭青衫,从馆内缓步走出。
面对林世荣等人的气势,他神色平静,拱手道:“不知诸位南方的朋友远道而来,有何指教?”
林世荣抱拳回礼,声音洪亮:“我等此来,不为切磋,只为论理!”
他盯着赵无极:“我听闻,贵派的‘新武道’,说我等数百年传承的国术,是破舟烂船,是饮鸩止渴?”
“我林世荣读的书少,却也知道‘祖宗之法不可废’的道理!”
“今日,我等就是想来请教,究竟是何等通天大道,敢如此轻贱我中华武学之根基!”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拳师们齐齐踏前一步,气势合一,向着赵无极压迫过去。
赵无极却不为所动,他淡笑一声:“林师傅误会了。”
“先生之道,非是废旧,而是补全。”
“旧道如溪,新法如海,溪流入海,方为归宿。”
“说得好听!”林世荣身后一名年轻拳师喝道,“我师父的铁线拳,一拳能开碑裂石,化劲高手,十步之内可伤人脏腑!”
“这难道也是破舟烂船?”
赵无极看了那年轻拳师一眼,此人气息沉凝,双目神光内敛,已是化劲大成的修为,当是林世荣的得意弟子。
“言语辩论,终是虚妄。”赵无极摇头,“武道之理,终究要落在身上。”
“既然不服,不如,就试试根基如何?”
他侧过身,对馆内喊道:“王柱,出来。”
一名身材高壮,面容憨厚的青年从馆内走出。
他对着赵无极恭敬一礼:“馆主。”
此人正是振华武馆第一批弟子,依靠苦修和贡献值换来的资源,刚刚突破到锻骨境。
赵无极指了指林世荣身后的那名化劲弟子,对王柱说道:“这位朋友想试试你的斤两,你们便对上一拳。”
“记住,只此一拳,点到即止。”
“是!”王柱沉声应道。
林世荣面色微变,对方竟派出一个毛头小子,来对阵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冷哼一声:“好!阿熹,你便去领教一下‘新武道’的高招!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名叫阿熹的青年眼中怒火一闪,大步走出,与王柱相对而立。
“请!”
“请!”
话音未落,阿熹猛然踏步,身形窜出,右拳看似平平递出。
实则暗含螺旋劲、寸劲、透劲数种变化,正是洪拳中最精妙的化劲法门,直指王柱胸腹。
面对这精妙的一拳,王柱的应对简单到了极致。
他同样踏步,同样出拳。
没有技巧,没有变化,就是一记直拳。
他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密的爆鸣,磅礴的劲力自脚底涌泉而起,贯通脊柱大龙,顺着手臂奔涌而出!
这一拳,凝聚了他锻骨境肉身的所有力量!
“嘭!”
两只拳头,在空中相撞。
没有气劲爆散,只有一声沉闷如擂鼓的巨响。
下一刻,令所有南派拳师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阿熹脸上的自信神情凝固,化为极致的痛苦。
他的整条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肤!
他对面的王柱,只是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便稳住了身形,脸上除了有些涨红,竟是毫发无伤!
一拳!
仅仅一拳!
化劲大成的精妙拳法,在锻骨境的力量和肉身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
“他的身子是铁打的吗?!”
林世荣身后的拳师们一片哗然,看向王柱的表情,像在看一个怪物。
林世荣的面色也瞬间变了。
他是一代宗师,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弟子阿熹的劲力已经渗透了进去。
但就像泥牛入海,被对方强横到不合常理的肉身气血,硬生生给“消化”了!
而对方纯粹的力量,却摧枯拉朽般碾碎了阿熹的拳骨!
这不是招式的胜负,这是……生命层次的碾压!
他们引以为傲的“劲”,在对方坚不可摧的“体”面前,竟是如此可笑!
“破舟烂船……”
林世荣喃喃自语,心中坚守了一辈子的信念,轰然崩塌。
就在武馆门前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时,一个淡然的声音,从馆内悠悠传来。
“林师傅远来是客,进来喝杯茶吧。”
“武道之路,堵不如疏。坐下来辩一辩,总是好的。”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股抚平人心的力量。
林世荣抬头,看向那幽深的门内,他压下心中的震撼与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对着馆内深深一揖。
“南拳,林世荣,求见先生!”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弟子的惊呼,整理衣衫,独自一人,迈步走进了振华武馆。
他知道,今天若不能为南派武林讨个说法。
若不能弄明白这颠覆常理的“新武道”究竟是什么。
那南拳的声威,将从今日起,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