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引擎怠速运转，轰鸣声裹在黏腻的雾气里，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副驾的沈明缩着肩，发黑的食指死死抠着背包带，指节泛白——方才林野戳穿他拿同伴当炮灰的心思后，他就没再敢吭声，但心里的算盘没停：孟瑶和那三个同伙早该到约定的破庙汇合，只要他们引开镜中鬼，自己攥着这半块捡来的指骨，总能从血门混条生路，林野这群人，不过是替他拖延时间的挡箭牌。
“别抠了，指骨上的血纹快粘你手上了。”苏九璃突然开口，她正低头擦拭那片从回廊带出的镜碎片，碎片里映出的不是车内景象，而是一片泛着灰光的雾——雾里藏着无数细碎的镜影，每个镜影都对着同一个方向，像在盯着什么移动的东西。
阿吉凑过来，看见碎片里的镜影突然晃了晃，有个穿红色外套的模糊轮廓一闪而过：“这是……刚才路边的雾？里面怎么有影子？”
“是‘追骨雾’。”苏九璃把镜碎片举到车窗边，雾气立刻贴了上来，碎片里的镜影瞬间清晰——是四个佝偻的身影，每个身影手里都攥着一块骨头，骨头表面的血纹和沈明背包里的指骨一模一样，“闲着也是闲着，跟你们说血门里的‘血币’，免得等会儿遇见了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指尖点在碎片里最亮的一道血纹上：“血门没有真钱，血币是用‘骨息’凝的——就是活人骨头里的生气，你把指尖按在血槽里，心里想着要换多少，骨息就会顺着指尖流进血槽，凝出暗红色的血珠，那就是血币。”
“换这玩意儿干嘛？能换吃的？”阿吉皱眉，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胛骨，那里还隐隐发疼，想起苏九璃说过替身影在“记标”，后背又冒了层汗。
“能换‘苟活的时间’。”苏九璃的声音沉了沉，碎片里的追骨雾突然加速，红色外套的轮廓越来越近，“三滴血币换十分钟‘骨标休眠’，这段时间替身影不会拽你的骨头；十滴血币能换一块‘假骨标’，把死人骨头伪装成活骨，让血门认错目标——但这是血门设的套。”
沈明的耳朵尖动了动，悄悄抬眼——他在副本另一条道的石缝里，见过前人刻的字，说血币能换“血门钥匙”，当时他还想着多攒点，现在听苏九璃这么说，心里突然发慌。
“套在哪？”阿吉追问。
“套在‘骨息越换越虚’。”苏九璃把碎片转向沈明，碎片里的追骨雾中，突然映出沈明的脸——不是他现在的模样，是他手腕上烟疤消失、指尖发黑的样子，“换一次血币，骨息就会少一分，骨头会变脆，替身影记你的骨相就越快。更狠的是‘欠币’，要是换了血币没按规则用，比如拿假骨标骗血门，欠一滴就要还一块骨头，欠得越多，追骨雾来得越快。”
沈明猛地攥紧背包，指节发白——他捡的那半块指骨，上面的血纹沾了他的汗，刚才在大厅时，他偷偷按在血槽上试过，凝出了两滴血币，当时还以为赚了，现在才知道是欠了血门两块骨头。
“你背包里的指骨，是前一波玩家欠了五滴血币，被抽走指骨抵账剩下的。”林野突然开口，他盯着后视镜，镜里的雾气正慢慢聚成一道人影，穿着和沈明一样的棕色风衣，“你摸了那指骨，等于接了他的‘骨账’，现在追骨雾里，有一个替身影是冲你这半块指骨来的。”
沈明的喉结滚了滚，没敢接话，心里却想着：等孟瑶他们来了，把这指骨塞给其中一个人，让替身影去追他们，自己就能脱身。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穿透雾气传过来，带着哭腔：“别拍玻璃！别过来！”
林野立刻踩下油门，越野车冲破雾气，拐过一道弯后，前方五十米处的景象让阿吉倒抽一口冷气——一辆红色轿车横在路中间，车头撞在歪脖子树上，前挡风玻璃裂成蛛网状，裂纹里嵌着无数个细小的人影，像有东西在玻璃后面挤着要出来。
驾驶座上的女人正是孟瑶，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正疯狂地拍打着方向盘，副驾和后座的三个男人缩成一团，其中一个穿黑色卫衣的男人，手里攥着半块指骨，和沈明背包里的那半块正好能对上。
“是沈明的同伙。”苏九璃盯着红色轿车的后轮，车轮上缠着一缕缕暗红色的雾丝，雾丝里藏着细小的血珠，“他们被追骨雾盯上了，你看车窗裂纹里的人影——四个替身影，对应他们四个人，每个人影手里的骨头，都是他们自己身上最明显的骨标：孟瑶的锁骨（她左锁骨有旧伤），穿卫衣男人的指骨，还有两个的肋骨和髌骨。”
阿吉突然指着红色轿车的车顶，那里的雾气正凝聚成一道血纹，血纹里凝出八滴血珠，正顺着车顶往下流，每流一滴，车窗裂纹里的人影就清晰一分：“那是什么？血币吗？”
“是‘催账单’。”苏九璃点头，“他们至少换了八滴血币，要么是换了休眠时间，要么是换了假骨标，现在血门在催账——你看孟瑶的手腕，她正死死捂着左腕，那里有血槽的压痕，说明她刚换过血币，骨息正在被抽走，所以她的锁骨先被替身影盯上了。”
沈明看着红色轿车里的混乱，心里的算盘突然乱了——孟瑶他们怎么会欠这么多血币？要是他们被替身影抓住，供出和自己的约定，血门会不会把他的骨账也加上去？
“他们在往破庙跑。”林野突然说，他注意到红色轿车的后车门开了条缝，穿卫衣的男人正想往下跳，“破庙在东边三里地，那里有前一波玩家留下的血槽，他们是想再换血币拖延时间。”
“换不了了。”苏九璃把镜碎片贴在车窗上，碎片里的追骨雾突然加速，四个替身影已经贴到红色轿车的玻璃上，骨节手开始抠玻璃裂纹，“追骨雾到了，替身影认全了他们的骨相，再换血币只会欠得更多，骨头抽得更快。沈明，你要是想把指骨塞给他们抵账，现在就可以过去——不过血门的规则是‘骨账连坐’，他们欠的八滴，加上你欠的两滴，十滴血币，正好抽你十块骨头。”
沈明的脸瞬间白了，他猛地瘫在座位上，看着红色轿车的车窗玻璃“咔嗒”一声碎了一块，穿卫衣男人的惨叫声穿透雾气传过来，紧接着是骨头断裂的脆响。
林野立刻倒车，越野车退出雾气笼罩的区域，后视镜里，红色轿车的车顶血纹已经凝出第十滴血珠，而追骨雾里，又多了一道穿棕色风衣的人影，手里攥着半块指骨，正对着沈明的方向，慢慢挪动。
“它来了。”苏九璃轻声说，镜碎片里，那道棕色风衣的人影，手腕上渐渐浮现出一道烟疤，和沈明的一模一样，“追骨雾里的替身影，已经认全了你的骨相，下一个催账的，就是你。”
沈明盯着后视镜里的人影，突然发现自己的食指已经彻底发黑，像被冻住了一样，没有一丝知觉，而背包里的指骨，正发烫，烫得像要烧穿背包，钻进他的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