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事真与我无关吧……
他在心里反复说服自己,可送信人始终如鲠在喉,堵得他心口发闷。
莫天明抬眼望去,师父还在院中默默收拾。身旁的妹妹满脸忧色,显然仍在为陈蓉方才的到来而心神不宁。
昨夜搏杀的血腥与嘶吼仿佛还在耳边,此刻院中的蝉鸣与微风却这般安宁,强烈的反差让他心头五味杂陈。
那股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像是压着块石头,沉得他喘不过气。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石桌上的文件上,眼眸深处悄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痛。
阳光透过榕树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晃动摇曳的光点。
“哥,你身上好些了吗?”莫小雨的声音轻轻响起,像小鹿般澄澈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脸,满是关切。
“好多了。”莫天明勉强挤出个安抚的笑,抬手按住她扇风的手,“就是有点累,别扇了,你也歇会儿。”
莫小雨却轻轻摇了摇头,指尖依旧执着地推着蒲扇,风里带着她手心的温度,拂在莫天明脸上,暖得他鼻尖微酸。
过了好一会儿,陈刚才收拾停当。
他洗了把手,缓步走到榕树下,浓密的树荫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遮住了几分倦色。
陈刚俯身细看莫天明的脸色,随后伸出手,指尖轻搭在他腕脉上。
片刻后,手指收回,声音依旧平直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药力已化开七成,剩下的得靠你自己慢慢吸收。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该能恢复些气力。”
莫天明却听出了话里藏着的关切,低声应道:“是,师父。”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您一夜没合眼,快去歇歇吧,我这里有小雨看着就好。”
陈刚摆了摆手,目光先扫过石桌上的文件,末了又落回莫天明身上,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别多想。等伤好些了,就去把你母亲接回家。”
“嗯!”莫天明重重点头,喉头一阵发紧,声音有些哽咽。
陈刚没再多说,转身朝通向天井院的后门走去。
他的脚步依旧稳当,只是细微处,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像是肩上扛着没说出口的心事。
……
震远武馆外。
陈蓉的皮鞋跟敲击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声响裹着几分急促,正应和着她翻涌的心绪。
一坐进巷口的黑色公务车,沉闷的关门声便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她立刻掏出加密通讯器,指尖果断按下拨号键。
“杨队,”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与专业,语速却比平日快了几分,“突发情况,优先级最高。”
通讯器那头传来杨卫东沉稳的男声:“说。”
“我刚从莫天明处拿到一封匿名信,内容直接指向明晚的行动。送信方式蹊跷,没有任何可追踪的来源线索。”她语速极快,将信中核心信息清晰报出。
对面沉默了一秒,陈蓉几乎能想象到杨队此刻骤然锐利的眼神。“看来情报组推测的方向没错,”他的声音多了丝凝重,“莫天明怎么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信是前天晚上匿名送到他家的,他刚刚才交出来——我猜,或许是因为周暮生已死。”陈蓉顿了顿,语气更沉,“动机暂且不论,关键是杨队,这封信证实了我们之前的猜测:烬灭会极可能在月圆之夜有所行动。”
“立刻把信带回局里,最高优先级做痕检和笔迹分析,哪怕希望渺茫。”杨卫东的指令干脆利落,“通知外勤一组,原定监控西林街道的人手加倍,全换成便衣老手,现在就去预设位置,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是!”陈蓉一边应着,手已经握住了车钥匙,引擎瞬间启动。
“还有,陈蓉,”杨卫东的声音忽然顿了顿,“莫天明和陈刚那边……”
“我已经明确警告过了。他们伤势不轻,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动作。”陈蓉目光扫过后视镜,巷口的武馆轮廓正渐渐远去,“但这封信一出现,就说明烬灭会在暗中推波助澜——他们把莫天明、周暮生,甚至我们,都当成了棋子。”
“棋子?”杨卫东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冷意,“好大的手笔。烬灭会一直想借我们的手追剿阴煞门周家余孽,现在怕是还不知道周暮生已经死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厉色,“明晚就给他们塔台,唱一场大戏!通知所有行动小组,鱼饵已经抛下去了,而且比我们预想的更肥。让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们这次要对付的,很可能是条真正的大鱼。”
“明白!”
通讯切断。
陈蓉脚下猛地踩下油门,黑色轿车如一道影子,无声地汇入了前方的车流。
……
与此同时,市区某居民小区内。
午后的阳光漫进客厅,裹着几分慵懒暖意。
徐静怡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捻着衣角,将那块纯棉布料揉出一圈圈褶皱。
阳台玻璃门外,楼下花园的榕树下正有几许热闹。
孩童追逐皮球跑过,笑声清脆落进风里;几位老人坐在长椅上摇着蒲扇闲话家常,话音轻轻飘荡,似有还无。
可这份鲜活的烟火气仿佛隔了层透明的膜,半点渗不进她心里。
不安仍沉沉压在她胸口,滞重得让她透不过气。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
几天前,三名便衣人员上门,亮出印着清晰红章的证件,自称“特殊事务管理局”,要接她与母亲来此“暂住”,理由是“配合案件调查,临时规避风险”。
对方言辞客气,手续齐全,但那不容拒绝的笃定,以及她追问具体风险时对方含糊其辞的模样,总令她隐隐不安。
她不过是个经营小批发店的普通人,终日盘算进货售货、多挣些钱,怎会突然卷入什么“案子”,还需被如此“保护”?
这套两室一厅还算舒适,装修温和,洗漱用品是她常用的品牌,母亲的药也按顿分好,连她爱喝的软质麦片都提前备妥。
邻居看来也都寻常——晨起有西装上班族匆忙赶路,傍晚有母亲接孩子放学,一切看着都很正常。
但静心细想,处处透着异样:门板比寻常厚实,锁芯转动声沉闷坚实;窗帘衬里手感发硬,不像普通布料;角落那台空气净化器指示灯闪烁全无规律,有时长时间熄暗,反似在无声地窥察什么。
还有那位自称社区医护的“赵姐”,脚步极轻,递药时手指稳得超乎寻常,全无普通护士的松弛感。
她几乎不出门,若徐静怡说想下楼买酱油,总会被她拦下:“我帮你带,你陪阿姨就好。”说话时眼尾扫来的目光,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静怡?又发什么呆呢?”卧室传来母亲的声音,气弱乏力。
母亲本就需静养,换环境后夜不安寐,脸色较昨日更苍白了些。
徐静怡慌忙回神,勉强挤出笑容走进卧室,为母亲掖了掖被角:“没发呆,妈,就看楼下小孩玩呢。您渴不渴?我倒杯温水来。”
望着母亲眼底藏不住的忧虑,徐静怡心头蓦地一紧。
这感觉太窒闷。
像被关进密不透风的房间,辨不清风来的方向,只觉胸口滞涩,连呼吸都沉甸甸的难以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