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外的袁军大营,连绵的阴雨让原本就因“水网战术”而泥泞不堪的地面更加难行。营中弥漫着一股潮湿、沉闷且带着几分焦躁的气息。初时那股誓要踏平下邳的锐气,在被城墙阻挡、被小股部队袭扰、被这该死的泥泞和水陷不断消磨后,已渐渐转化为疲惫与不耐。
这日,军中开始悄然流传起一则消息,起初如同水面涟漪,细微难察,但很快便在各营将领之间扩散开来。消息的来源模糊不清,有的说是来自溃散的徐州溃兵,有的说是往来商旅带来的风声,核心内容却惊人的一致:兖州曹操,见主公大军顿兵下邳,久攻不克,已生异心,暗中调兵遣将,意欲趁虚而入,偷袭淮南根基之地!
中军大帐内,纪灵和桥蕤听着几名心腹部将的禀报,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将军,此流言来势蹊跷,恐非空穴来风啊!”一名偏将忧心忡忡,“曹操奸诈,向来无利不起早。我军主力尽在此地,淮南空虚,若其真率精锐突袭,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名将领则忿忿道:“定是那刘备的诡计!见我军攻城甚急,便使出这离间之法,妄图动摇我军心!”
桥蕤较为持重,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纪灵:“纪将军,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曹操虽与主公有盟约(共同对付刘备、吕布),然其野心勃勃,昔日亦曾与主公争夺豫州。如今吕布据关中,势大难制,曹操若想扩张,南下淮南确是一条捷径。”
纪灵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杯盏乱响:“可恶!曹阿瞒安敢如此!”他并非完全相信流言,但这则消息精准地戳中了袁术集团,尤其是他这位前线统帅最大的隐忧——后方安危。袁术性格骄矜,称帝之心虽尚未公开表露,但其妄自尊大、对领地看得极重是众所周知的。若淮南有失,莫说攻克徐州,他纪灵就算全身而退,也难逃袁术的雷霆之怒。
“攻城事宜暂缓!”纪灵强压下怒火,下令道,“各部谨守营寨,加强巡逻,严防刘备军偷袭。多派斥候,往西面、南面方向扩大侦查范围,探听曹军动向!另,八百里加急,将此事禀报主公,请主公示下!”
命令传下,袁术军的攻势明显停滞下来。原本日夜不停的佯攻和试探性攻击消失了,庞大的军营转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防御状态。士兵们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但军官们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各种猜测和不安在营中弥漫。
……
消息很快传到了后方寿春。袁术正在华丽的宫殿中欣赏歌舞,闻报先是勃然大怒,斥责纪灵无能,被流言所惑,耽误战机。但当他冷静下来,独自一人面对巨大的地域图时,那股疑惧便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他走到地图前,看着淮河南北那片富庶的疆土,这是他的根基所在。曹操的兖州,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吕布掌控关中,威胁的是中原西面;而曹操若南下,刀锋便直指他的心脏。
“曹孟德……这个阉宦之后,惯会背信弃义!”袁术喃喃自语。他想起了曹操昔日种种行为,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尤其是谋士阎象此前也曾提醒过他,需警惕曹操。“刘备已是瓮中之鳖,早晚可擒。若因小失大,被曹操端了老巢,岂不成了天下笑柄?”
他立刻召见阎象、杨弘等谋士商议。阎象认为流言虽不可尽信,但防范不可松懈,建议应命令纪灵暂取守势,同时从后方调集部分兵力加强寿春、汝南等要地的防御,并遣使前往兖州,试探曹操真实意图。杨弘则更倾向于这是刘备的疑兵之计,主张应督促纪灵加紧进攻,尽快拿下下邳。
袁术听着麾下谋士不同的意见,内心权衡利弊,烦躁不已。最终,对根基的担忧压倒了对前线胜利的渴望。他采纳了阎象较为稳妥的建议:前线暂缓强攻,稳固营寨,加大侦查力度;后方调动兵马,加强淮河防线;同时派出使者,前往曹营一探究竟。
……
长安,温侯府。
贾诩将最新情报呈报吕布:“主公,流言已起效果。袁术军攻势已缓,纪灵分兵戒备西、南方向,袁术本人亦从后方调兵,加强淮南防务。另,袁术已遣使者前往曹操处。”
吕布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笑意:“袁公路色厉内荏,疑心又重,此乃必然反应。曹操那边,郭嘉必能看穿此乃我之计策,但看他们如何应对了。无论如何,徐州这潭水,是越搅越浑了。”
贾诩点头:“正是。袁术心生顾忌,便不敢全力进攻刘备,甚至会担心持久战导致后方有失。刘备由此获得喘息之机。而曹操,无论他如何辩解,猜忌的种子已经种下,袁曹之间那脆弱的同盟,已生裂痕。”
“让他们互相猜忌去吧。”吕布摆摆手,兴趣已然转向他处,“关中新一批农具推广情况如何?西凉军整编,可还顺利?”对他而言,散布流言只是举手之劳,真正的重心,始终是自身实力的积累。袁术是否废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功地利用了这个对手的性格弱点,为自己在纷乱的棋局中,又赢得了一些宝贵的时间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