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往日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空间，此刻却被一种粘稠的、近乎实质的焦虑所充斥。厚重的防弹窗帘紧闭，将华盛顿特区的午后阳光隔绝在外，唯有天花板上那盏仿古水晶吊灯投下冰冷的光晕，照亮了红木会议桌旁一张张铁青的面孔。
这是一场最高级别的国家安全会议，其机密程度远超寻常。没有助理记录，没有常规通讯设备，连空气都仿佛经过了加密处理。然而，会议桌上摆放的不是寻常的文件简报，而是一张被放大到令人不安尺寸的、“幽灵”战斗机的黑白技术分析图。那模糊的梭镖状轮廓，像一道丑陋的疤痕，烙在象征鹰国权力的核心桌面上。
副总统迈克尔·萨瑟兰，这位以鹰派立场和与军工复合体千丝万缕联系而着称的政治人物，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他的脸颊因愤怒而涨红，额角青筋虬结，那双惯于隐藏情绪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与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焦虑。他清楚地知道，“幽灵”事件的阴影一旦扩散，鹰国赖以统治世界数十年的 “全球领导地位” ，正站在悬崖边缘，面临着自冷战结束以来最深刻、最致命的危机。
“先生们！女士们！”萨瑟兰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双手重重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让我们停止自欺欺人！停止讨论那架该死的、价值两亿的‘全球鹰’！那不过是餐前丢失的一枚硬币！”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那张令人窒息的“幽灵”分析图，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鹰隼的尖啸：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比任何单一武器、任何局部冲突都更重要的问题！我们正在讨论的是——我们全球霸权的根基！ 是自二战以来，由我们的鲜血、我们的美元、我们的价值观所构筑的、不容挑战的世界秩序，正在我们眼前崩塌！”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刮过每一位与会者——国防部长、参联会主席、中情局长、国家安全顾问……试图用自己的狂热点燃他们内心的恐慌。
“龙国人！他们已经不再满足于在南海建造几座人工岛礁！他们用这个……这个‘幽灵’，向全世界，尤其是向我们所有的盟友和对手，展示了一种全新的力量范式！”萨瑟兰的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面国防部长的脸上，“他们的战斗机，是的，战斗机！可以像电梯一样在近地轨道和大气层内自由穿梭！它们的速度，根据最保守的估计，足以在一小时内抵达并打击地球上任何一个我们设有军事基地、部署了战略资产的角落！”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水杯嗡嗡作响。
“这不仅仅是军事威胁！这是对我们全球军事存在和快速反应能力的彻底嘲弄！我们遍布全球的航母战斗群，我们前沿部署的空军基地，我们耗资万亿打造的导弹防御系统，在这个‘幽灵’面前，都变成了固定靶子，变成了……马奇诺防线式的笑话！”
他的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上的图像，语气中的煽动性达到了顶峰：
“我们还能容忍吗？我们还能坐在这个房间里，喝着咖啡，讨论着‘战略耐心’和‘外交斡旋’吗？龙国人不仅拥有了理论上存在的天基武器，现在，他们又将这种轨道打击能力，与一种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拦截的无敌战斗机相结合！先生们，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赖以维持全球平衡的军事威慑，已经实质性失效！”
萨瑟兰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他最恐惧的、也是最具杀伤力的论点，直指鹰国霸权的另外两大支柱：
“想想吧！如果，不，是当这个消息被完全证实并扩散出去，我们在东京、在柏林、在伦敦、在利雅得的盟友会怎么想？他们会发现，他们紧紧抓住的、我们承诺提供的‘核保护伞’、‘安全承诺’，原来是一把千疮百孔、漏雨的破伞！”
“信任一旦崩塌，离心离德将是必然结局！而随之而来的，是我们用石油美元、Swift系统构筑的金融霸权，也将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山，从根基开始加速融化、分崩离析！ 到那时，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军事优势，而是整个世界！”
被副总统近乎癫狂的目光死死盯住，参联会主席，马克·斯图尔特上将，这位内心深处尚存一丝理智的老将，此刻也被逼到了道德的墙角和政治的火炉上。他知道技术代差的绝望，但他更清楚国内政治的压力和军工复合体的咆哮。他必须表态，必须展现出“强硬”。
他沉重地站起身，军装上的勋章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但他的脸色却比勋章更加晦暗。
“总统先生，”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形势绑架的无奈，“基于军方技术团队的最新评估，我必须如实报告：这种被命名为‘幽灵’的战机所展现出的能力，使得我们所有现有的、包括下一代规划中的空军作战体系和区域防空反导体系，在理论上……均已宣告失效。”
“在战术层面，我们失去了先手；在战略层面，我们丧失了主动权。”他艰难地吐出这些词语，每一个字都像有千钧重，“被动防御和战略忍耐，无法应对这种维度级的挑战。军方认为，我们必须采取强硬的、不容误判的回应。我们必须用更强大的姿态，更决绝的力量展示，来对抗龙国试图通过这种不对称优势在我们乃至全球范围内制造的战略恐惧。”
“我们必须向龙国，也向所有正在观望的国家证明，”斯图尔特上将挺直了脊梁，试图找回一丝往日的威严，“鹰国，依然是这个星球上最终的、不容挑衅的主宰者！”
副总统萨瑟兰与斯图尔特上将的先后发言，如同两颗投入汽油桶的火星，彻底点燃了会议室内的战火。其他鹰派成员、与军工利益攸关的官员纷纷附和，咆哮声、争论声此起彼伏。他们清楚地知道，一旦“玄鸟”（他们口中的“幽灵”）的恐怖性能被全球战略界普遍认知和接受，鹰国霸权赖以存在的全球信任基础将瞬间崩塌。他们此刻所有的激进与疯狂，都源于对自身霸权即将 irrevocably （不可逆转地）旁落的、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恐惧和焦虑。
结论，在歇斯底里的氛围中艰难浮现：
必须进行最高强度的军事施压。通过策划一场更激烈的、更具象征意义和挑衅性的军事行动或力量展示，在龙国确立绝对空天优势的空域边缘进行“极限试探”，向全世界，尤其是向那些动摇的盟友证明，鹰国依然拥有挑战龙国空天主宰地位的意志和能力，以期维系那已是摇摇欲坠的全球领导信任。
这是一场用更大的恐惧，去对抗已然降临的恐惧的绝望赌博。冰山的崩裂声，已在他们脚下轰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