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被拉长了。
烛火轻微的噼啪声,窗外遥远的车流声,甚至我们彼此有些压抑的呼吸声,都在这个空间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陆砚深的手还握着我的,温热,带着薄汗,力道有些紧,像是怕我下一秒就会抽走。
我没有动。
我的目光,从他紧张得几乎有些僵硬的脸庞,缓缓移回到我掌心的那个丝绒盒子上。
深蓝色的绒面,质感很好,但没有任何品牌的标志,朴素得近乎低调。
我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有些不受控制地微颤,轻轻打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想象中鸽子蛋般炫目的光芒。
一枚戒指安静地躺在那里。
铂金的指环,线条极其简洁流畅。主钻是一颗切割完美的圆形钻石,大小适中,并不夸张夺目,但在跳动的烛光下,折射出清澈而温暖的光泽,像一颗被精心呵护的星星。
最特别的是,指环的内侧,似乎刻着细小的纹路。我下意识地想凑近些看。
“我刻了字。”陆砚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干涩,“我们的名字缩写,还有……遇见那天的日期。”
我的心又被轻轻撞了一下。
遇见那天的日期。那是什么时候?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那时候,他是家境优渥却带着几分桀骜的少年,我是被宠溺着不谙世事的沈家大小姐。一场校庆活动,一次阴差阳错的碰撞……命运的齿轮,就是从那个看似平常的日子,开始缓缓咬合,走向谁也无法预料的轨迹。
他竟然还记得。不仅记得,还把它刻在了这枚象征着承诺的戒指上。
这枚戒指,不像是去顶级珠宝店随手买来的昂贵商品。它没有那种张扬的奢华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用心。是他亲自参与设计的?还是按照他极其私人的要求定制的?
我抬起头,重新看向他。
他眼底的紧张几乎要满溢出来,像个交上最重要答卷后,等待老师打分的少年。哪里还有半点砚深集团总裁杀伐决断的影子?
我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关节处有一小块新鲜的红痕,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是刚才在厨房弄的吗?
为了这顿笨拙的、带着焦糊味的晚餐?
为了这个他亲手布置的、只有百合和蜡烛的简单场景?
为了这枚没有盛大仪式衬托、却刻满了独属于我们记忆的戒指?
他没有选择在万众瞩目的场合,用铺天盖地的玫瑰和昂贵的珠宝来宣告所有权。
他选择了回家。
回到这个我们曾经充满试探、伤害,也正在一点点重建温度和信任的“家”里。
用他最不擅长的方式,做着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事。
我久久没有说话。
不是犹豫,也不是拿乔。
只是胸腔里被太多汹涌的情绪充斥着,酸涩,温热,还有一种历经漫长寒冬后,终于触摸到春日阳光的战栗。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份过于厚重的、与他往日风格截然不同的郑重。
我的沉默,显然加剧了他的不安。
他喉结又滚动了一下,握着我的手收紧了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甚至可以说是……慌乱。
“我知道,这可能不够隆重……”他试图解释,声音更低了些,“没有很多人见证,也没有……我以前想过的那种场面。”
他顿了顿,像是在搜寻合适的词语,目光紧紧锁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但我只是想,用最像我们现在样子的方式,问你。”
最像我们现在样子的方式。
不是过去那个需要盛大仪式来证明爱情的少年恋人。
也不是后来那个用合约和禁锢来维系关系的别扭冤家。
而是现在,刚刚并肩打完一场硬仗,未来还有无数风雨要共同面对,在废墟之上,一点点试图重建信任和温暖的,我们。
烛光摇曳,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我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他握着我的手心里,那片湿热的汗意。
然后,我轻轻地,把自己另一只手,覆盖在了他那只紧握着我的手上。
我的指尖冰凉,触到他温热的手背。
他猛地一震,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我抬起头,迎上他紧张探寻的目光,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却异常清晰:
“陆砚深,”
我叫了他的全名。
“你先松开手。”
他一怔,眼底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握着我的手,力道松了些,带着一种近乎颓然的失落。
他可能以为,这是拒绝的前奏。
我没有急着抽出手,而是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从丝绒盒子里,取出了那枚戒指。
冰凉的铂金触感,和那颗钻石坚实的棱角,贴合着我的指尖。
我低下头,极其认真地看着它。看着它在烛光下安静流淌的光泽,看着指环内侧那需要很仔细才能看清的、隐秘的刻字。
仿佛要通过这枚小小的指环,看到他藏在强硬外表下的,那颗小心翼翼捧到我面前的心。
时间,再一次被拉长。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然后,我抬起眼,看向他。
他脸上的失落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混合着一种固执的等待,眼神复杂得像一团浓雾。
我拿着戒指,没有递还给他,也没有立刻戴上。
只是看着他,轻轻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颤音:
“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