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在我那苍白无力、漏洞百出的解释后,彻底凝固成了坚冰。陆砚深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黑色风暴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皮肤上,灼烧着我的灵魂,将我所有试图掩饰的慌乱和心虚,都照得无所遁形。
我的沉默,我的支吾,我那不敢与他对视的、躲闪的眼神,在他眼中,无疑已经是最确凿的认罪书。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嗡嗡作响,几乎要盖过这可怕的寂静。冷汗,已经浸透了我后背的衣衫,冰冷的布料黏在皮肤上,激起一阵阵寒颤。
我知道,我完了。
任何苍白的辩解,在如此确凿的“证据”和他如此锐利的审视下,都只会是徒劳的挣扎,甚至可能激怒他,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碾碎,双腿发软得快要支撑不住时,陆砚深终于动了。
他没有再逼近,也没有再发出任何质问。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从容,转过了身。
他的背影,挺拔而冷硬,在台灯的光线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其中。他迈开步子,走向那张宽大的、象征着权力和距离的书桌。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而压抑的声响,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我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走到书桌前,没有坐下。而是伸手,拿起了桌面上的内线电话听筒。
那个动作,很平常,甚至可以说是优雅。但落在我的眼里,却像是一个死刑犯看到了刽子手举起了屠刀。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濒死般的疯狂节奏猛烈撞击起来,几乎要冲破我的胸腔。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全身,让我如坠冰窟。
他要做什么?
他拿起电话要做什么?!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我只能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雕像,眼睁睁地看着他,等待着那最后的审判降临。
陆砚深按下了通话键。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
电话似乎很快就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恭敬的男声:“陆总。”
是安保主管的声音。
陆砚深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清晰地钉入死寂的空气里,也钉入我绝望的心上。
“调取近一周,”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精准的冷酷,“书房,以及相连走廊区域的所有监控录像。”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尽管早已猜到可能会有这一刻,但当这句话真的从他口中清晰地说出来时,那种毁灭性的冲击,还是让我眼前猛地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监控……
他果然……动用了最后的手段。
“我要知道,”陆砚深继续说着,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钝刀,在慢慢地凌迟着我的神经,“她,”他的目光,终于极快地、冰冷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到底在干什么。”
“是,陆总。我马上处理。”电话那头传来毫不犹豫的应答。
“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听筒放回座机的声音,在极度寂静的书房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刺耳。
陆砚深放下电话,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对我。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审视和最终裁决意味的目光,冷冷地俯视着我,仿佛在欣赏猎物在陷阱中最后的挣扎。
完了。
彻底完了。
我的心,像一块被抛入万丈深渊的石头,不断地下坠,下坠,永远触不到底。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涌向了头顶,让我的耳根嗡嗡作响,视线开始模糊,却又在极致的恐惧中,强迫自己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监控……
近一周的书房和走廊监控……
那里面会记录下什么?
会记录下我多少次心神不宁地出入书房?
会记录下我停留在书架前,假装擦拭灰尘,实则目光飞快扫过那些旧报刊标题的鬼祟模样?
会记录下我蹲在储藏室角落,翻找那个标着“Zx系列”的箱子时,因为发现那个信封而骤然变化的脸色和颤抖的手指?
会记录下我拿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在昏暗光线下,长时间呆立、最终鬼使神差打开它的全部过程?
即使监控拍不到信封里的具体内容,但我的行为本身——频繁出入禁区、翻动明确标记的档案、长时间查看某件物品——就足以构成最致命的“罪证”。在他已经对我起疑的前提下,这些画面,无疑会成为钉死我“别有用心”的铁证!
绝望,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冰冷,窒息,无处可逃。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要裂开,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我想解释,想告诉他我不是在窥探他的商业机密,我想问问他那张汇款单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在他已经下达调取监控命令的此刻,在他那冰冷刺骨、充满不信任的目光注视下,任何的解释,都只会被看作是垂死挣扎的狡辩,甚至可能被他扭曲成更深的阴谋。
我们之间,那扇因为共同应对赵总而微微开启的、通往缓和的门,被我自己亲手找到的秘密,和他此刻的多疑,彻底地、重重地关上了。甚至,还落下了一道沉重的铁闸。
信任的裂痕,已经扩大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陆砚深看着我惨白的脸色和彻底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最后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光芒,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失望,一种被再次“背叛”的冰冷怒火,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
他没有再问我任何话。
他不需要再问了。
监控,会给他答案。
而他,显然已经对我可能给出的任何“答案”,都不再抱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他就像一位法官,在被告拒不认罪且漏洞百出后,直接动用了最权威的证据调查手段。而等待我的,将是无可辩驳的、冰冷的“审判”。
我站在那里,像一棵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即将折断的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