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停了。西墙的一块砖慢慢往里陷,裂缝里流出黑色的液体,顺着墙面往下流,最后流向地上的裂缝。空气突然变冷,一股阴凉的气息从地面冒出来,带着腐烂和很久没人来过的味道。
云绮月瞳孔一缩,立刻转身,右手按在胸前的玉简上。那是一块青色的玉片,上面刻着封灵纹路,是师父给她的。现在这块玉简有点发烫,像是在提醒她有危险。
叶凌轩一步冲到她和柳萱儿前面,举起长剑,剑尖对着西墙。剑身上还有紫色的光闪动,但已经裂了很多缝,像蜘蛛网一样。幽光从裂缝里透出来,像是压不住的力量。他咬着牙,额头出汗,肩膀的老伤也开始疼,但他没有后退。
柳萱儿靠着一根断掉的柱子,脸色很白,手在发抖。她手里捏着最后一张符箓,这是师门秘传的“镇邪归元符”。用这张符要消耗三成精魂之力,她本来不想用的。但现在连呼吸都很困难。她深吸一口气,把符贴在掌心,低声念咒,把灵力运到全身,勉强站直了。
云绮月低头看胸前的玉牌,它不再烫了,只是轻轻震动了一下,像心跳。她忽然明白过来——这不是警告,是提示。意思是时间到了,不能再等。
“收阵。”她说,声音清冷但很坚定。
叶凌轩闭眼结印,双手快速翻动,紫色的屏障开始缩小。灵力回流时,他喉咙一甜,强行咽了下去。剑身发出一声轻响,裂缝一直延伸到剑柄,差点断成两截。最后一道光消失的时候,像玻璃碎了一样。
外面的气息一下子涌进来,带着腥味和泥土里的腐臭,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不是生机,是假的生。像是死人被强行唤醒,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快走。”叶凌轩哑着嗓子说。
可云绮月没动。
她盯着西墙。那块砖还在往下陷,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黑液流得更快了,在地上形成一条细流,围着地缝画出奇怪的图案。地面又开始震动,还是每十二下一次,很有规律,让人心里发慌。
她知道不能拖了。
她马上从怀里拿出玉简,用一块浸过灵露的白布包好。这是师父临走前教她的:“遇到邪气入侵,用净布包住玉简,能挡住三天的污秽。”再用腰带扎紧,不让一点漏出来。这样虽然不能完全防住污染,但足够撑到他们离开这里。
柳萱儿踉跄着走过来,喘得很急,嘴唇发白:“我……还能走。”
云绮月点头,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往前走,脚步重但很稳。叶凌轩走在最后,断剑横在身边,眼睛看着四周,耳朵听着动静。每走一步,脚下的沙石都在轻微震动,好像整个废墟还在呼吸。
主殿出口就在前面。拱顶塌了一半,露出灰蒙蒙的天光。风沙吹进来,卷起灰尘,像一座关了很久的墓终于打开了。三人刚迈出第一步,身后传来石头摩擦的声音,低低的,慢悠悠的,像有什么东西在翻身。
三人同时回头。
地缝正在慢慢合上,黑液被吸回地下。墙上那些原本会动的刻痕也不动了,恢复安静。但这份安静比刚才更吓人。
“它不让我们带走东西。”柳萱儿小声说,声音弱但清楚,“它想留下记忆。”
“但我们已经带走了。”云绮月手按胸口,眼神坚定,“记下来的东西,在我们这边。”
叶凌轩皱眉,突然踩向前面的路。原本通向出口的地方,突然隆起一块石头,挡住了去路。他试着踩上去,脚下一软,沙石像泥一样裹住靴子。他猛地抽回来,鞋尖已经被腐蚀一圈,里面织布露出来,边缘焦黑冒烟。
“不能走原路。”他说。
云绮月看向左边。那里有一道倒塌的侧墙,裂开一条窄路,通向外面。她们来的时候就是从这儿进来的,不远。但现在路上全是黑色的线,粗细不一,交叉分布,像埋在地下的血管,正慢慢跳动。
“那边也不安全。”柳萱儿靠在她身上,声音微弱,“那些线……会追踪活人。越近,跳得越快。”
叶凌轩走到前面,把断剑插进地面。剑进去三分之一,他闭眼感受灵力流动。几秒后拔出剑,剑尖滴下一滴黑血,很快化成烟。他睁开眼,指向右前方:“那边有空隙,灵压最弱,可能是结构断层。”
三人改变方向,朝右边走。每走几步,云绮月都会回头看一眼主殿。那扇半塌的门后,黑暗越来越浓,像墨水扩散,不断吞掉光亮。远处那座断塔的缺口,原来偶尔有光闪一下,现在彻底黑了。整个废墟变得特别安静,连风都没了。
终于快到出口了。
叶凌轩突然抬手让大家停下。前面沙地上,写着四个字——“勿启容器”。是用暗红色的粉末写的,歪歪扭扭,像是匆忙写下的。边缘已经被风吹模糊了,说明写了不少时间。
云绮月蹲下,手指悬在字上,没有碰。她记得很清楚,来的时候没有这些字。这说明有人来过,特意留下警告。
“有人来过。”她说。
“还想给我们留话。”叶凌轩站在她后面,语气沉重,“问题是,是谁?朋友?敌人?还是以前进来过的人?”
柳萱儿靠着柱子喘气,听到对话,艰难开口:“不是魔族的人……他们不会阻止自己人。除非……内部出了问题。”
云绮月站起来,拍掉手上的沙。她不想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出去。她扶起柳萱儿,三人加快脚步,穿过最后的残垣断壁。
就在他们踏出废墟边界的那一刻——
身后轰的一声!
整片建筑剧烈晃动,接着全部塌了,沙尘冲天而起,像一堵黄墙遮住天空。狂风吹着砂砾打在脸上,很疼。三人低头快走,直到走出五百步,确认后面没动静,才停下来。
柳萱儿直接坐倒在地,背靠岩石,脸色发青,嘴唇没血色。云绮月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红一白。她把白色的递给柳萱儿:“含着,别咽,让它慢慢化开。”
柳萱儿照做,药入口就化了,带来一丝凉意,顺着喉咙下去,身体僵硬的感觉慢慢缓解。云绮月又喂她喝了几口水囊里的灵泉,帮她调息。
叶凌轩爬上附近的小山坡,看了看四周。沙漠无边,风沙滚动,没人影,也没有追来的痕迹。他跳下来,走回两人身边。
“玉简还在吗?”他问。
云绮月摸了摸胸口,感觉到玉匣的形状,点头:“封好了。”
“先别看内容。”叶凌轩低声说,“回营地再说。这里不安全。”
云绮月没说话,表示同意。她拿出师父给的玉匣——灰色的,表面有九道封印纹,说是千年寒玉做的。她打开盖子,小心把玉简放进去。盖上的一瞬间,响起一声轻响,表面浮现出金色的纹路,转一圈后消失了。护魂阵启动了,能防外邪,也能压住玉简里可能出现的心魔影像。
三人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往回走。
来的时候半天就到了,回去因为受伤和疲惫,变得很慢。柳萱儿能走,但需要人扶。云绮月让她搭着自己的肩,一步一步走。叶凌轩走在前面探路,注意周围有没有异常。
路上,柳萱儿忽然小声说:“那个容器……我在师门古籍里看到过类似的记录。”
云绮月转头看她。
“不是封印,也不是祭坛。”她声音弱,眼神却清醒,“是一种‘养器’,用来让某个存在一直活着。代价是要定期献祭活物,吸收生命力,维持它的残魂不散。”
云绮月脑子里立刻想起墙里传来的心跳声——十二下一次,很慢很稳,像沉睡的人。
“所以那些符文……”她低声说,“不是用来攻击的。它们是在维持运转。”
“就像给病人输血。”柳萱儿点头,“只要不停,里面的东西就不会真正死。”
叶凌轩突然停下,回头看着她们,眼里闪过一道光:“如果魔族想唤醒它,为什么现在才动手?既然已经有‘养器’维持它活着,为什么不早点行动?”
没人回答。
风吹过沙丘,卷起细沙划出弧线。远处地平线上,营地的旗帜隐约可见,正在飘动。他们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到。
云绮月一直把手放在玉匣上,像护着一颗种子。她知道这里面的东西太危险——不只是关于“容器”的真相,可能还牵扯百年前那场大战的秘密。一旦弄错,可能会引发大祸,唤醒不该醒的东西。
但现在,他们有了线索。这是第一步。
快进营地时,守卫认出他们,马上打开防护阵法。一个年轻弟子跑来帮忙扶柳萱儿。医修很快赶到,检查三人伤势,重点查看柳萱儿体内有没有邪气残留。
云绮月拒绝马上治疗。她找了个安静的帐篷,把玉匣放在桌上,点了一支安神香。叶凌轩守在门口,背靠帐帘,一手握剑,目光警惕。
她坐下,深吸一口气,准备打开玉匣。
“等等。”叶凌轩突然开口。
她抬头。
“你手还在流血。”他走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布条,动作熟练,像做过很多次。
云绮月低头一看——手指上有道小口子,一直在渗血,顺着掌纹流下来,染红了袖子。她居然一直没发现。
叶凌轩抓住她的手腕,动作很轻。他一圈圈缠上布条,认真仔细。云绮月看着他低着头的样子,睫毛在烛光下有淡淡的影子。那一瞬间,时间好像停了。
包好后,他松开手,退后一步,声音恢复冷静:“现在可以开了。”
云绮月伸手,指尖碰到玉匣盖子。
就在那一瞬——
匣子轻轻震了一下。
很小,但很清楚。
好像里面有东西,也在等着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