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划破天空,像一道血痕,出现在乌云之间。大地轻轻晃动,石柱发出嗡嗡的声音,上面的符文一闪一亮,好像在回应什么。
云绮月的手还按在桌上,指尖微微蜷着,掌心还能感觉到玉牌刚才震动的感觉。那块玉牌现在安静了,但她胸口的护心镜还是烫的,贴在皮肤上很难受。她没抬头,只是把衣领拉高了一些,盖住脖子上的伤——那是昨晚用血唤醒契约留下的。她慢慢坐回椅子上,背挺得很直,像一根不会弯的枪。
对面的黑袍人终于说话了,声音很低,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刚才的异象,确实是契约共鸣。”
他的语气不再试探,而是带着审视。他抬手一挥,四个灰甲护卫立刻退到殿外,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他们几人。烛火摇晃,在他脸上打出深浅不一的影子。他盯着云绮月,眼神很锐利:“既然契约还在,那就得按老规矩来。你们拿着信物来,就该知道,重启盟约后,各方要根据地势、灵脉和战力分担任务。”
云绮月点头,声音冷静但很稳:“我们愿意一起承担风险。”
“好。”黑袍人手指敲了下桌子,声音沉闷,“东玄洲地方大,灵气足,紫霄仙门掌控七成主脉,还有三道屏障。这次合作,你们要出七成灵源供给前线阵眼,并派三成精锐守玄渊边界。”
话刚说完,柳萱儿猛地站起来,袖子一甩,带起一阵风:“七成?你们知道这有多过分吗?”
她声音变大,眼里全是怒气,“这不是合作,是抢!我们宗门十年里接连被魔潮攻击,山门还没修好,要是再抽走七成灵源,等于毁了自己!”
她还想说下去,却被莫沉舟抬手拦住了。他坐在那里不动,眉头紧皱,声音低却有力:“你们提的比例,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损失和后方空虚?要是抽太多人,山门被人偷袭,谁来守?谁来救?”
“守?”一个随从冷笑,“一百年前你们躲着不出手,连信号都不发。现在有事才来找我们帮忙,还想讲条件?太晚了。”
叶凌轩眼神一冷,右手已经握上剑柄,指节发白。空气突然变得压抑,剑气弥漫,连烛火都快被压灭了。
云绮月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腕,动作轻但坚定。她摇头,目光仍看着主座:“你说我们断约百年,想过为什么吗?当年我们发了信号没人回,烬灯点了三次都灭了。是我们放弃了吗?还是你们早就走了?”
黑袍人沉默了很久,喉头动了动,才开口:“玄渊出事,族人迁移,只能隐世避难。我们也试过联系,但一直没回应。”
“因为信号被截了。”莫沉舟立刻接话,语气严厉,“我们在边境发现过残破的传讯阵,符纹被魔气腐蚀,阵眼碎了,线路断了。不是没发信,是信根本送不到你们手里。”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柱子的声音。烛光照着每个人的神情:有人生气,有人怀疑,也有人满脸疲惫。
黑袍人手指停在扶手上很久,才又开口:“过去的事不说了。现在情况紧急,要重启盟约,就得有人先扛起来。你们主动来,理应多担些。”
云绮月盯着他,眼神变冷:“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出人、出力、出资源,而你们只给点地图和阵法信息?”
“我们给了百年守护的结果。”黑袍人语气变硬,“要是没有我们死守玄渊,九狱阵早破了。你们还能坐在这里谈条件?”
“我们没否认你们的付出。”柳萱儿咬牙,“但我们也不是来当炮灰的!照你说的做,等于把命交出去,连退路都没有!”
“那就不必来了。”另一个灰甲随从冷冷地说,“持契者年纪小,可能不懂责任多重。如果只想求保护,回去等死好了。”
云绮月猛地抬头。
她没有吼,也没有拍桌子。她只是从怀里拿出那块玉牌,轻轻放在桌上。裂痕朝上,微光闪动,像心跳一样。
“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他说,信物认的是心,不是身份,不是门派,只看有没有决心和担当。我不在乎你们觉得我年轻,也不在乎紫霄仙门欠不欠债。我只知道,昨晚我割手唤契,血流到符上时很疼,手都在抖,但我没停。”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摸过玉牌的裂缝,动作很温柔:“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做,南境三州会塌,百姓会死,山门会毁。我不是来争功劳的,我是来救人的。”
屋里没人说话,连风声都能听清。
叶凌轩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旧帛书,上面画着星图和魔纹轨迹:“我们带来了三样证据,能证明魔族行动加快了。他们已经在改阵法节奏,随时可能发动禁术。时间不多了。”
“正因时间不多。”黑袍人缓缓说,目光扫过众人,“才必须分清谁做什么。谁有能力,谁就多担一点。”
“那你告诉我。”云绮月忽然问,直视他的眼睛,“你们能出多少战力?多少灵源?多少情报?我要具体数字,不是空话。”
黑袍人眯眼:“你质疑我们?”
“我只是想要公平。”她说,语气平和却不让步,“盟约不是一方压另一方。如果我们出七成,你们至少也得出五成。不然,这不是合作,是命令。”
“荒唐!”随从怒吼,“你们凭什么要求对等?”
“凭我们带来了你们丢了的东西。”莫沉舟冷冷接话,眼神锋利,“血契文书、阵法图、污染样本,还有能唤醒烬灯的人。这些你们有吗?没有。是我们带来的。”
他环顾四周,声音更低:“现在你们反而定规矩?真想联手抗敌,就该坦诚,而不是趁机捞好处。”
黑袍人靠回椅背,手指一下下敲着扶手,节奏慢而重。烛光映在他独眼里,显得很沧桑。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四成灵源,两成战力,情报共享。这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
“太少。”柳萱儿摇头,“至少五成灵源起步,战力不能低于三成。不然撑不住节点压力。”
“那就没得谈。”黑袍人站起身,语气坚决,“接受不了,盟约就不重启。各自为战。”
云绮月没动。
她低头看着玉牌,那道裂痕好像更深了。师父说过,玉牌裂是心乱的征兆。但她心里没乱,反而更清醒了。
她缓缓抬头,目光清冷又坚定:“你说我们来晚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是唯一还愿意来的人?别的门派不敢动,不想管,有的甚至投靠了魔族。只有我们带着伤,流着血,穿过断崖瘴林,踏过废城尸骨,走到这里。你不感激,反而步步紧逼。”
她声音不高,却像刀子一样扎进空气:“你要么不信我们,要么根本不想合作。如果是后者,那我告诉你——这盟约,不要也罢。”
她说完,伸手去拿玉牌。
就在她碰到玉牌的瞬间,黑袍人突然开口:“等等。”
云绮月停下。
“你说得对。”他声音低了些,有点沙哑,“我们……也需要你们。”
他慢慢坐下,摘下了帽子。
一张满是疤痕的脸露了出来,左眼蒙着布,右眼角有道从眼尾延伸到耳朵的旧伤,皮肉扭曲,像是被火烧过后拼起来的。他看着云绮月,眼神复杂,有防备,有挣扎,也有藏不住的孤独。
“我不是想压榨你们。”他低声说,“我只是怕……再失去所有人。”
他指着身后四个灰甲护卫:“他们是族里最后的战士。一百年来,我们从三千人活到现在只剩五个。我不敢多赌,因为我输不起。每一场战斗,每一个决定,我都得算到最后一滴血。”
云绮月愣住了。她看着这张脸,忽然明白了那种深深的戒备从哪来——那是经历太多背叛、离别和死亡才形成的墙。
“所以你要我们多担些,是因为你们已经没什么能出了?”叶凌轩低声问。
黑袍人点头,声音低却坦然:“但我们掌握的古阵结构、地下通道、祭坛密钥,都是真的。我可以马上交出第一份地图,包括九狱阵核心的三个弱点。”
屋里的气氛变了。刚才的对抗少了,多了沉重的现实和一点点理解。
云绮月重新把玉牌放回桌上。她看着对方那只独眼,轻声说:“我们可以重新谈分配。但必须是双向的,不能只有我们付出。如果有危险,要互相通知;如果有牺牲,要一起承担。这才是盟约。”
“我同意。”黑袍人伸出手,手掌布满老茧和伤疤,“以玄渊残部首领的身份,愿与紫霄仙门结盟,生死与共,永不背弃。”
云绮月没有马上伸手。她回头看了叶凌轩一眼。
叶凌轩轻轻点头,眼里有了认可。
她这才抬手,握住对方的手。
就在这一刻,她口袋里的玉牌突然剧烈震动,裂口处渗出一丝血,顺着指缝滑下,滴在桌上,迅速变成一小片暗红。
那血没有扩散,反而渗进木纹,沿着古老的符文慢慢流动,像苏醒的血脉。整张桌子微微颤动,石柱再次嗡鸣,远处天边的红光竟然淡了一些,仿佛天地也在回应这一握。
没人说话。
只有风吹过殿堂,掀起帘子,带来远方战火的气息。
而在那片未干的血迹上,一道淡淡的金线缓缓浮现——那是古老盟约的印记,沉寂百年之后,终于再次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