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成瞥了眼还在争执的两人,眉头微蹙,对身旁的白中将道:“你要说的,总不会是他们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吧?”
白中将拱手道:“与他们的事有关联,却不止一件衣服那么简单——是关于一名刑徒兵可能被杀害的疑案。”
“哦?”卢成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说来听听。”
正在争吵的黄少将和李中将也停了嘴,齐齐看向白中将,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白中将缓缓开口:“徐少将受罚后伤势沉重,已被送往回春堂疗养,末将暂代了他的职务。整理旧档时,发现一桩被他押下的案子——不久前,城里丢了一名刑徒兵,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黄少将当即插言:“那你该去找姓徐的问清楚,跟大将军说这个做什么?”
“郑领队阵亡前,曾留下过只言片语。”白中将没有理会他,继续道,“他说那名刑徒兵是被人所害,作案者与知情人做了交易,将此事瞒了下来。可惜开战仓促,知情人与郑领队双双战死,这案子便成了无头悬案。”
卢成手指轻叩着桌面:“你查到了什么?”
白中将点头:“末将从与那名失踪刑徒兵交好的人那里得知,死者名叫吴福根,与先锋队一个叫吴四狗的是堂兄弟,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据说吴福根曾试图玷污吴四狗未成年的妹妹,被当场抓住,两人从此势同水火。”
“出事前,吴福根纠集了几个作恶的刑徒兵,商量着要杀吴四狗。那几个刑徒兵怕事情闹大,只答应帮他困住吴四狗。他们借着各种杂物,在后门杂役的小巷里堆出个复杂的迷宫。吴福根将吴四狗诱入其中,自己躲在外面准备偷袭。当时天色已暗,巷子里杂物成堆,连照明的火把都被他们收走了,吴四狗在里面迷了路,找不到出口。这便是那几个刑徒兵离开时见到的最后情景。”
卢成听到此处,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大胆!区区刑徒兵,竟敢算计暗害正规士兵!”
白中将点头,话锋一转:“不过从后续来看,吴福根的计划应该是失败了。自那以后,再没人见过他,吴四狗是最后一个见到吴福根的人。种种迹象推测,或许是吴四狗冲了出来,反杀了他。”
卢成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
白中将目光锐利如刀,语气肯定:“云灵海和吴四狗素来亲近,案发现场,离云灵海当晚独自训练的地方很近。”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吴四狗已战死,死无对证。但云灵海少了一套衣服——必是帮着运尸时染了血,只能连尸身一同处理掉。还有一套失踪的军装,正是吴四狗的。若说他不知情,谁会信?偷偷返回取衣,替吴四狗隐瞒了杀人之事的可能性很高。”
黄少怒目圆睁:“休要血口喷人!云灵海耳力超群,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能替代老郑的人!丢件衣服罢了,说不定是被凶手偷了去,怎能凭这个就诬陷他?”
白中将不急不缓地反驳:“属下并非笃定他是帮凶,只是案发现场离他太近,又有人见到两人身上当时带着不同程度的伤,未免太过巧合。站岗的士兵说不清他何时离开,吴四狗又已战死,确实没实证。”话锋一转,他话里带了几分转圜,“但邢徒兵先犯死罪在前,无论云灵海是帮凶还是隐瞒者,终究罪不至死。不如依黄少将的意思,只当是丢了衣服。至于邢徒兵失踪一案……”
他看向卢成,躬身道:“两个犯事者都已身亡,再查下去也是浪费人力,不如就此结案。”
卢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沉吟片刻,终是挥了挥手:“多事之秋,不必再揪着死人不放。”他抬眼看向文书,“记录在案:邢徒兵吴福根不守军规,已伏法;吴四狗战死,此事了结。”
“是。”白中将拱手应下,厅内紧绷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
卢成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如释重负的黄少将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黄,你的人弄丢军装,按军规照价赔偿,另罚站岗三日。”
黄少将闻言一凛,再不敢有半分异议,立刻躬身领命:“属下遵令。”
处理完黄少将,卢成的视线转向脸色发白的李中将,声音里不带丝毫波澜:“你举荐的人不堪大任,管理疏忽、办事不力且欺上瞒下,即日起革去少将一职,贬至正规军任领队。你身为上司管理不严,记大过一次,以观后效。”
李中将如遭雷击,眼前阵阵发黑——本想借题发挥拿捏黄少将,没成想引火烧身,这突如其来的贬斥让他头晕目眩,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只觉得胸口闷得像堵了块巨石。
另一边,徐少将在回春堂得知自己被降为徐领队,身份令牌被收缴的消息时,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昏了过去。旁人一阵唏嘘,谁都清楚,从“将”到“兵”这一级之差,是天堑般的鸿沟,从此再无号令千军的资格。
列一边,怪人营里,许力转头看向秋灵,指着她鼻尖沉声道:“那套军装的钱,是少将垫付的,日后发了军饷必须还上。现在,去站岗——连续三天。”
秋灵吓得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般应着,不敢有丝毫迟疑。可等她到了站岗地点,却愣了——竟是他们日常训练的沙地。许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黄少将说了,别的地方他管不着,这里归他盯着。”
秋灵不敢耽搁,立刻围着沙地门转圈,脚步匆匆。谢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边跟着她慢跑,一边低声教她北地方言的发音,两人默契地把圈子缩到最小,脚步不停,声音也压得极低。
黄少将站在不远处看着,见秋灵没越出范围,终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了点复杂的意味:“小东西,倒是小看你了,胆挺肥呀!”话落,转身离去,没再多加干涉。
三天时间,秋灵几乎什么都没干,一门心思扑在学北话上。虽然说起来仍带着浓重的东话口音,磕磕绊绊算不上标准,但听却练得扎实了,完全能懂得谢凡说的每一个字。
这天,卢成又在城墙上训斥下属,嗓门洪亮,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丝毫不比秋灵初听时慢。可这一次,秋灵站在城下,竟一字不落地听明白了——“小崽子,老子当兵的时候,你娘还没给你断奶呢!有屁大点本事就敢不把军规放眼里……”
她凑到谢凡身边,小声将卢成的话复述了一遍。谢凡听完,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成了,出师了!”
黄昏时分,秋灵去回春堂换药。周军医看着她伤口上已完全脱落的痂,又细细把了脉,啧啧称奇:“奇迹啊!老夫行医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伤势最重却活下来的患者,恢复速度也远超预料,没想到你底子这么扎实。”
秋灵有些不好意思:“全靠周军医和各位兄弟的照料,不然我早没命了。”
“分内之事。”周军医摆摆手,“你这伤算彻底好了,不用再来换药。可以做些轻巧活计,但重体力活暂时别碰,免得牵动内伤。”
“多谢军医。”秋灵谢过,按着余大海教的法子,沿着大路认着路标,顺利回到了怪人营。
没曾想当晚,许力就找了过来。他看着正准备躺下的秋灵,脸上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小子,恢复得挺快啊。”
秋灵一愣——消息传得这么快?
许力没理会他的错愕,直截了当地道:“好了,就该干活了。”
“军医说不能干重活……”秋灵赶忙提醒。
“想什么呢?”许力白了她一眼,“是时候教你‘耳聪八方’的本事了。从明天起,老子亲自训练你。放心,保证不用你费力气。”说着,递过来一本册子,“这是功法,今晚就得背下来。”
秋灵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全是字,嘴巴瞬间张成了“o”形。
许力歪头打量着她,忽然问道:“你该不会告诉老子,你不认字吧?”
秋灵咽了口唾沫:“认……是认的。”
许力刚松了口气,就听秋灵补充道:“但不多。”
许力的脸“唰”地黑了:“哪个字不认识,赶紧问!老子还等着回去睡觉。”
“要不……我问谢哥?”秋灵试探着说。
话音刚落,床上的谢凡就翻了个身,闷声道:“大半夜的,老子要睡觉,自己问许头儿去。”
秋灵没辙,只能可怜兮兮地望着许力,指尖点向册子上一个字:“许头儿,这个是啥?”
“聪,聪明的聪。”许力没好气地念着……
就这么着,许力被缠了好一阵子,直到确认秋灵认全了册子上的字,丢下一句“明天老子再来找你”,才一脸疲惫地走了。
帐篷里,秋灵蹲在油灯下,伴着余大海震天的呼噜声,捧着那本功法册子,一字一句地默默背诵起来。
小剧场
秋灵“今天怎么不问我了?”
龙灵锋:“老子说不过你。你是主角,你说了算。”
秋灵:“人生没有那么复杂。有人说:大病自我了断,小病自我诊断,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待我羽翼丰满时,容我全身而退,祝我早亡,走得安详,切勿来生。人间再好,下辈子不来了。拿陈醋当墨汁,写尽半生皆是酸。朋友们,照顾好自己,活在当下。年轻时不拖累生你的人,人老时不拖累你生的人,这辈子足矣。”
龙灵锋:“一点也不积极向上。”
秋灵:“得看有没有值得积极向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