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巡查使阁下，我威廉·冯·施泰因，对帝国，对陛下，绝对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您问的任何问题，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可是您这个问题，实在是……”
威廉·冯·施泰因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挤出了一副诚惶诚恐、左右为难的表情。他微微躬着身子，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充满了“忠诚”与“为难”，演技之精湛，足以让帝国皇家剧院的首席演员都自愧不如。
“关于魔王军的组织架构，我……我实在是不知道啊！”
他的内心，却在不断地冷笑。
一个毛头小子，就算顶着皇帝的名头，又能怎么样？还真以为凭着一纸空文，就能让我把北境的军事情报，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天真！
虽然不知道魔王军那边，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手，但是估摸着，也就最近这段时间了。
再多等几天，也无所谓。毕竟，他都在这憋屈的帝都，待了快十天了，也不差这一两天。等到那一天到来，整个帝都的天，都要变了。到那时候，别说你一个什么狗屁“巡察使”了，就连那个坐在皇位上的金丝雀，都自身难保！
“侯爵大人。”林天鱼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晃了晃里面那猩红的酒液，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作为帝国镇守北境的桥头堡，作为常年与魔王军作战的最高指挥官，你现在告诉我，你连对方最基本的组织架构都不知道？”
林天鱼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威廉那双充满了“忠诚”的眼睛。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威廉心中一凛。
这小子的眼神，好锐利！完全不像是一个养在深宫里的皇室子弟该有的眼神。那份平静之下，隐藏着一种让他都感到有些心悸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洞察力。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脸上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悲愤和委屈了。
“巡察使阁下，您有所不知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沙场老将的沧桑与无奈。
“那些魔物，狡猾至极！他们根本就没有我们人类这种严密的组织架构！他们就是一群……一群混乱的、嗜血的野兽！今天这个哥布林部落是酋长，明天可能就被另一个更强壮的兽人给吞并了！他们的指挥体系，每天都在变！我们北境的将士们，每天面对的，都是一群全新的、毫无规律可言的敌人啊！”
他一边说，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不是不想搞清楚他们的底细！实在是……他们太混乱，太野蛮了！我们每一年，都有无数优秀的斥候，牺牲在北境的冰原上，就是为了能多带回一点点关于他们的情报啊！阁下，您不该怀疑我们北境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忠诚啊！”
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如果换一个真正不谙世事的皇室子弟在这里，恐怕当场就要被他这番表演给感动得热泪盈眶，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慰这位“为国操劳”的忠臣了。
威廉还在那里声泪俱下地演着，林天鱼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像在看一场蹩脚的独角戏。
等到威廉的“表演”告一段落，正准备用袖子“擦拭”一下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泪水时，林天鱼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桌面上。
“那这个，是什么？”
那是一封用泛黄的、质地粗糙的羊皮纸制成的信件。信封的封口处，烙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用黑色火漆封印的纹章。
那纹章的图案，是一头狰狞的、展开双翼的、栩栩如生的黑龙。
威廉·冯·施泰因的瞳孔，在看到那个黑色火漆纹章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这封信，自然是林天鱼伪造的。
就在来宴会结束前，他专门溜出去，躲在某个无人的小巷里，他以自己记忆中，那封曾经在哥布林山洞里找到的、“魔王军调令”为蓝本，通过造假三件套伪造出来的。
里面自然只有一张白纸。
但是拿来唬人，大概也足够了。实在吓唬不动眼前这个老狐狸，宴会厅里，还有剩下两个北境侯爵可以去吓唬吓唬。
有枣没枣，打三竿再说。
威廉·冯·施泰因的反应，比林天鱼预想的还要剧烈。他几乎是在看到那枚黑龙纹章的瞬间，就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拿那封信，那份急切和惊恐，根本无法掩盖。
但林天鱼的动作比他更快。
就在威廉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羊皮纸的瞬间，林天鱼不紧不慢地，将那封信又收了回来，重新揣进了怀里。
“怎么还上手了呢？”林天鱼抬起眼皮，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上位者的轻慢与不悦，“我让你看了吗？”
“不不不！不敢！不敢！”威廉连忙缩回手，点头哈腰地道歉，那副谦卑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试图抢夺信件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过，他现在的心里，也顾不上去骂林天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子了。他的大脑，正在飞速地运转着，思考着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突发的、致命的变故。
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东西？！
“巡察使阁下，您看您这话说的，我……我就是好奇，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啊。”威廉强行挤出一副无辜而又谄媚的笑容，试图蒙混过关，“这……这封信，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林天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乎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就是上面的那个火漆印，你应该见过吧？”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威廉的脑海中炸响。
他内心暗道一句：糟了！
这小子，果然是在诈我！
他现在面临一个两难的抉择。
是该说见过，还是没见过？
见过？那肯定是见过的。‘黑翼’巴哈姆特的私人印记，那条该死的黑龙派来的使者，每次与他密会时，带来的信件上，都盖着这个印章。他怎么可能没见过？
可是，一旦承认自己见过，那眼前这个小子，肯定会立刻追问，他是怎么见到的？在哪里见到的？和谁见到的？对这个印记的主人，又了解多少？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新的谎言去圆。到时候，破绽只会越来越多。
那……不承认自己见过？
那就更完蛋了！
这个“巡察使”既然能把这东西掏出来，当着他的面问他，那肯定就不是空穴来风，他手上，必然是掌握了某些自己不知道的、确凿的情报！
没准……没准他甚至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魔王军合作的计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