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雨水那清脆如铃、无忧无虑的笑声从池塘边传来,何雨柱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那笑意发自肺腑,瞬间融化了他眉宇间因与娄振华谈论沉重话题而凝起的思索。这笑声,是他重生以来最珍视的天籁。
前世妹妹面庞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苍白、虚弱、消失在那个物资匮乏、人心叵测年代的冰冷记忆里。那种锥心刺骨的无力感和失去至亲的剧痛,曾是他灵魂深处永不愈合的伤痕。如今,上天垂怜,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将活蹦乱跳、笑声清甜的妹妹送到他身边。
“我会让雨水拥有全世界,任何人都不能伤害雨水…” 这个誓言无声地在他心底激荡,如同最坚硬磐石上刻下的铭文,是他重活一世的绝对准则,是他全部奋斗意义的基石。这是独属于他的、不容触碰的逆鳞,是他的“道”——守护!
这个念头炽热而决绝,如同熔岩在地底奔涌,却被他完美地包裹在平静的外表之下。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窥探这份沉重到足以扭曲时空也要达成的执念。
“雨水,过来,” 何雨柱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带着宠溺朝池塘边招手,声音提高了些,盖过了锦鲤翻腾的水花声,“太阳有点大了,过来喝点水。”
雨水正踮着脚,小手扒着池塘边精致的白石栏杆,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水底下那些色彩斑斓的锦鲤,听到哥哥呼唤,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跑了过来,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哥哥…鱼鱼…饱饱…” 她跑到何雨柱跟前,仰着小脸,用稚嫩的声音报告着自己的观察,仿佛那是多么重大的发现。
何雨柱蹲下身,爱怜地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温水杯子。“嗯,雨水真乖…真懂事。来,喝点水。” 他小心地将杯沿递到妹妹嘴边。雨水乖乖地小口喝着,大眼睛还好奇地瞟着旁边的娄伯伯。
“晓娥,你也来喝点水。” 何雨柱不忘招呼站在一旁的娄晓娥。小姑娘也跑过来,接过何雨柱递过的另一个杯子,斯文地喝着。
看着两个小女孩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何雨柱温声道:“好了,喝过水了就去找娘去后院看电视吧。今天在外面也玩很久了,该歇歇了。”
“好!” 雨水立刻响应,小手自然地牵起娄晓娥,“姐姐…姐姐…走…看电视!” 两个小小的身影,带着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手拉手朝别墅主楼的方向跑去,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拉得很长,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何雨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妹妹,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廊的阴影里,才缓缓收回。脸上的温情敛去,重新覆上一层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转向沉默思索的娄振华,接续了之前被打断的、沉重无比的话题。
“娄伯伯,” 何雨柱的声音平静无波,“还记得上次我和你谈那些问题的时候,最后我问您的选择是什么吗?您当时说,需要点时间,需要用现实来证明您的决定。”
娄振华从刚才目睹何雨柱兄妹温情一幕的触动中回过神来,神色重新变得凝重,缓缓点头:“嗯,记得。你当时托雨水回来后问过我……我记得。年后……真的会很难吗?” 他眉头紧紧锁起,带着一种近乎求证的语气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何雨柱之前那句“年后将会更难”像一根刺,一直扎在他心里。
何雨柱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池塘里因失去投喂目标而渐渐散开的鱼群,阳光在水面跳跃,反射出刺眼的光斑。片刻,他才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调说道:
“不是什么翻天覆地的大劫难,说到底,不过是立场不同的人在棋盘上博弈罢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一点小打小闹,死点人而已。这是成年人在时代的漩涡里玩的游戏,规则残酷,代价是命。”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直视娄振华骤然紧缩的瞳孔,语气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到时,会让他们做选择题。选对了,或许能活;选错了,那就是命数。这场游戏,波及不到您这里。我说过,我能保证您这边的安稳。”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娄振华耳边炸响。“小打小闹”?“死点人而已”?“选择题”?何雨柱语气越是平淡,描述的景象就越是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这哪里还是商场的尔虞我诈?这分明是……是血淋淋的清算!是立场之争下的残酷淘汰!
他从何雨柱那平静如深潭的话语里,听出了完全不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层意思——那绝不是简单的冲突,而是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带着血腥味的风暴!一场会死很多人、造成巨大混乱的风暴!而他,如果没有何雨柱那句轻描淡写却重逾千钧的“保证”,在这个风暴中会是什么下场?娄振华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寒气包裹了全身。
“柱子!” 娄振华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你当时说你可以帮一些人做‘选择’……这个……”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这个有没有……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更……温和些的办法?” 他本能地抗拒着那个“选择题”背后可能蕴含的血腥意味。
何雨柱的目光从娄振华惊惶的脸上移开,重新投向波光粼粼的池水。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午后的风掠过庭院,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了池边的几片梧桐叶,飘飘悠悠地落在水面上,引起几尾好奇的鱼儿试探性的触碰。
“有。”何雨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漠然。
娄振华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什么办法?”
何雨柱却缓缓摇头,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凉的决绝:
“但我不想插手。”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水面,投向某个遥远而模糊、充满了苦难景象的时空:
“靠我一个人,救不过来。”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巨石砸在娄振华心上。
何雨柱微微侧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娄振华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求助的意味,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建议:“我如今,只有雨水这一片小天地。她是我的全部,我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让她远离一切风雨尘埃。”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飘忽,像是在给娄振华指一条路,又像是在为自己划定一条绝不逾越的界限:
“如果到时……娄伯伯您有能力,又尚有几分悲悯之心的话……或许可以施舍一点残羹冷炙,给那些……”何雨柱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吐出了一个让娄振华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词语,“给那上万流民吧。就当……积点阴德。”
“上……上万?!流民?!!” 娄振华如遭雷击,猛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失声惊呼!他椅子被带得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柱子!你……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上面……上面难道不管吗?国家机器呢?!”
他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制造出“上万流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是灭顶之灾!
何雨柱对娄振华剧烈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依旧保持着面朝池塘的姿势。听到娄振华提到“上面”,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带着浓浓嘲讽和悲凉的弧度。
“拿什么管?”何雨柱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叩问这无情的世道,“前有狼,后有虎,内有忧,外有患。天地人三才之气剧烈冲撞,正邪之力在每一个角落疯狂角力……一场酝酿已久、蓄足了势的风暴,需要宣泄的出口。人力……有时在滚滚大势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难道就因为我知道,我就要伸手吗?”
他最后的声音近乎耳语,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他不是神,他只是个有血有肉、有着致命软肋的重生者。他的力量有限,他的情感只能倾注给那唯一珍视的人。守护雨水,是他这条重生之路唯一的目的,是他“道”之所系。为此,他必须心如铁石,目光只锁定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世间千万人的苦难,他只能……视而不见。
娄振华彻底呆住了。他听着何雨柱那平静却字字惊心的话语,看着少年单薄却仿佛承载着无穷重量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何雨柱没有否认!甚至没有辩解!他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即将到来的、如同末日般的景象!而他话语中透露出的那种对“上面”能力的质疑,对局势的绝望判断,更让娄振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连国家机器都……束手无策?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连声音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真……真的……会发生吗?” 他像是在问何雨柱,又像是在问这残酷的命运。
何雨柱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弯下腰,拿起放在石凳旁边的一小包鱼饲料。包装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这死寂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撕开封口,平静地将一把把细碎的饲料,均匀地撒入眼前的池塘。
“哗啦……哗啦……”
平静的水面瞬间沸腾!无数的锦鲤从四面八方、从水底深处、从荷叶的遮蔽下疯狂地涌向投食点!红的、金的、白的、黑的、花的……各色鱼儿拥挤着、翻滚着、争抢着,激起大片大片的水花。水面如同炸开了锅,充满了贪婪的吞咽声和激烈的争斗。阳光照射下,鱼鳞闪烁着刺目的光,映照着一种为了生存而展现的原始而残酷的竞争本能。
何雨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池中百态,看着那些为了几粒鱼食而奋力搏杀的鱼儿,仿佛在看一场无声的隐喻。他将最后一点饲料撒尽,任由鱼群在激烈的争抢中渐渐平息。
池塘重归平静,只剩下水波荡漾的细微声响和鱼儿悠闲游弋的身影,仿佛刚才那场疯狂的争抢从未发生过。
何雨柱拍了拍手上残余的饲料粉末,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看着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巨大恐惧和茫然的娄振华,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飘渺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
“看心情吧……车到山前,总会……有路的。”
这句话,像是安慰,又像是推诿;像是承诺,又更像是置身事外的冷漠预言。它没有给娄振华任何确定的答案,反而像一块更大的石头,压在了娄振华已然不堪重负的心头。路?在上万流民构成的滔天洪流面前,路在何方?
何雨柱不再看娄振华的反应,目光投向妹妹消失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全世界”,是他唯一需要守护的净土。至于这庭院之外的惊涛骇浪,池中鱼儿争食的景象,或许已预示了那即将到来的、无法避免的残酷现实。他能做的,只是在这风暴来临之前,为自己和妹妹,筑起一道尽可能坚固的堤坝。
娄振华僵立在原地,如坠冰窟,耳边只剩下池水的波动和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何雨柱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如同命运的判词,在他脑中反复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