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上刻着冰冷的三个字刺入眼帘,许破俘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他下意识抬起右手要触碰刻字才察觉到右手握着断成两截的玉玦。
玉玦上有一抹赤红从断裂处渗入断玉碎裂的纹理之中与玉石融为一体,他眼神微动,抬手小心地摩挲着断裂的玉玦而后又将玉玦紧紧攥在手心,捂在心口处,左手指尖轻颤着抚摸上了面前冰了的墓碑。
“原来,我做的不是一场噩梦而是一场到不了的美梦。”
许破俘强撑着嘴角,试图做出笑意,可是努力了许久都只是一副皮笑肉不笑,满是苦涩,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样子。
“许公子?”
一片阴影打在墓碑上,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许破俘目光惨淡转身抬眸往后看去,一下子目光撞入一双如同大海一般湛蓝澄澈的蓝眸,明源温和带笑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
“明源道长?你怎么在这里?”
明源笑笑将一枝白梅放在王嫣然墓前,双手合十祈祷片刻,才开口回应他的话:“我出现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解故人心结,同时也是为了还亡人一个圆满。”
许破俘惨淡的眼眸生出一丝波动,朝他苦涩笑笑:“明源道长口中的故人是指在下,亡人......”顿了顿,似乎经过很大挣扎才哑声继续道:“亡人是指嫣然么?”
“许公子说的不错,在下确实是为你们而来。”明源点点头坦言道:“有情人阴阳相隔当真是件悲伤的事情,在下能做的不多。”
许破俘垂眸落在手心被他捂暖的玉玦,沉默半响,终究还是开口道:“明源道长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若不是你所赠之玉玦,我们或许就不会相遇、相识、相知。”
“你以为是我促成你们相识结缘的?”
“......”
明源摇摇头更正了他的想法,温和一笑道:“天命既定,谁也逃不开、更是改不了,便是我也一样。你和郡主殿下的相遇相识相爱是命中注定的,并非是我从中左右的。”
许破俘一愣,心中百感交集,不解道:“那您赠予我的玉玦?”
明源看了眼他手中断成两截的玉玦,惋惜轻叹道:“我若想便能窥见一个人的过往和未来,从你我相遇那刻起我便已经知晓你们之间的结局了,我心中惋惜同情却也无法改变命定之事。我赠你施加道法的玉玦不过是加速你们二人相遇的时机,让你们更早地相遇罢了。”
许破俘这才恍然:“所以这玉玦之所以能在我前往恒辰城途中为我挡下杀机也是因为我们二人未有相遇,上面的道法没有消?还有嫣然坠楼亦非偶然?”
“可以这么说。”
明源点点头,温声道:“玉玦上的道法会随着你们相遇而消散,之后便同寻常普通的玉玦没有什么不同了。”
许破俘眼中悲伤更甚,嘴角的苦涩更甚,望着手中的玉玦喃喃道:“是我太傻,太傻了,原来从一开始赠予你的只是一支失了道法的普通寻常玉玦,所以才护不住你。”
明源的爱恨纠葛都是透过旁人身上窥得的,对亲情友情一类的情谊能够了解八分,可对于爱情他却从未经历,更是一直参不透,因而面对许破俘的浓重悲伤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许公子,可是我多此一举,插手你们之事才害得你如今这般情根深种、悲痛欲绝,若是当初我听眀风所言,会不会......”
许破俘先一步截断了他的话,语气笃定道:“不会,嫣然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正如道长所言,我们二人是注定相遇相知的,那么不论相处时间长短,我都一定会对她情根深种、至死不渝的,我的悲伤也绝不会比此刻少。”
明源被他眼中的笃定震撼,一时间愣住没有接话。
许破俘将玉玦小心妥协贴着心脏收好又朝他行了一个大礼,谢道:“许破俘多谢明源道长出手相助,让我们二人能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明源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将人扶起,含笑温声道:“你若是当真想要谢我,那就好好活着,莫要再将自己困在一隅自苦。”
明源是见过涤尘师叔自苦的痛楚的,当真不愿眼前之人也走上他的老路。
“明源道长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许破俘朝他笑笑又深情地将目光落在王嫣然的墓碑上,轻声道:“我已经答应嫣然了,我会带上她那份希翼,好好活着,好好替她看看她未能见到的江湖和河清海晏的江山。”
明源欣慰点点头:“你能想通就好。”
许破俘最后深深看了眼心上人的墓碑,抬头望向晚霞染红的天际,出言邀请道:“时候不早了,谢远之在如意楼定了美酒佳肴,道长可要一同前往?”
明源笑笑婉拒了:“祭司署的事情还有很多未安排,此次就不同许少侠同行了,待他日得空一聚也无妨。”
“好。”
二人结伴抬步往不同的方向而去,身后的晚霞将墓园中的一切笼罩在赤红霞光之下,冰冷的石碑似乎也染上一丝暖意。
另一边的南越宫中,在案上撑着脑袋不知何时睡着的莫北渊口中大喊着义父义母嫣然,猛然从梦中惊醒。
“五皇子殿下这是梦到往事了?”一道调侃的声音从殿外传入。
莫北渊脸色一冷,抬眸看向倚着门笑得一脸温润的阿律燕,不悦道:“阿律燕,本王虽然答应同你们结盟,可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如此放肆,随意进出本王的殿中。”
阿律燕无视他眼中的愠怒的警告,兀自走入殿中,眼睛微眯意味深长道:“五殿下,清荷氏和阿律氏愿意效忠您不过是瞧中了您的性子以及身上那一点血统。若是殿下有什么意见,我等再换个人坐,虽说有些麻烦却也不是不行。”
阿律氏和清河氏明面上是中立派,实则却是主和派,他们也正是瞧中莫北渊不是嗜杀好战之人才打算推他上位的。
“你!”
莫北渊像是被拿住了七寸一般,虽然十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阿律燕又像是无事人一般,温声禀告道:“如今南越上下舆论民情大变,各大家族都受到不同程度波及,相信不久陛下就能因病驾崩了。”
“好,本王知道了,有劳阿律大人了。”
莫北渊终是将怒火压住,伸手揉揉疲惫的眉心道:“本王今日有些累了,阿律大人若是没有什么要说的还请先回去吧。”
“好,那殿下好好休息,臣先行告退。”
阿律燕也不同他为难,只临走时提醒道:“宫中眼线众多,殿下忆往昔的时候还是小心些为妙,省得惹出什么麻烦来。”
“......好。”
他必须要登上帝位,这样才能保证启明边境不再受到南越侵扰。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稍稍弥补一点他犯下的罪行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