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庭院中打趣了一番后,想到朝阳城送来的若百草的消息,暂时对许破俘手上的伤情一事放下心来,一开始的顾忌和隔阂也消散无影。
许破俘瞧了瞧张灯结彩忙着装点王府的侍女小厮,咧嘴一笑望向落景渊道:“今日当真是热闹极,比那日天灯节倒要隆重得多了。”
落景渊顺着视线落在院外布置的侍女身上,认同道:“今日可是元日,是这一年最后的一日,恒辰城又是帝都,其中喧闹隆重自然是他地难以比拟的。”
“那这么说来,得亏我们赶上了这元日,顺道还凑上了帝都的热闹和喜庆了,”许破俘眼睛一亮又转眸看向谢恒舟道:“说起来我们都还没人认真瞧过这恒辰城呢,谢恒之,你这家伙身为东道主可得带我们出去好好逛逛这座城啊!”
“放心吧,我已经让忠伯领人整理了一份出行的行程了,保准让你们玩个尽兴的。”
谢恒舟话刚落,忠伯便从院外走了进来,恭敬朝三人颔首示意,声音微沉道:“殿下,老奴已经命人备好车马了,随时可以出发。”
“好。”
谢恒舟颔首表示清楚,忠伯会意退出院外等候。
落景渊有些意外,不解道:“这元日的盛典热闹不是都是夜晚才开始的么?你竟如此迫不及待了?”
谢恒舟眼中已经没了开始的轻松,目光微暗,垂眸默了默,声音微暗道:“盛典和宴会自然是在晚上,在此之前我们得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谢恒舟没有答话,抬眸看了看天际,先一步起身往外走去。
二人见他这般,心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和猜想,原本刻意忽略不提的悲伤一下子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上心头。
马车悠悠行走在街道上,马车上三人都默契没有作声,落景渊和许破俘也不再发问马车要往何处去。
马车悠悠出了城,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一处山脚之下,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入:“凌王殿下,到了。”
“好。”谢恒舟轻声应道。
许破俘搭在大腿上的手猛地攥紧身上的衣袍,呼吸也沉重了几分。
二人立即注意到他的异样,落景渊有些担忧问道:“许破俘你没事吧?”
许破俘深吸一口气,瞧起来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攥紧衣物的手也松了下来,声音微沉道:“我没事,走吧。”
谢恒舟深深瞧了他一眼,掀起车帷抬步走了出去又对马夫道:“你留在这儿等着,我们自己前去即可。”
“是,殿下。”
马夫恭敬作揖应了下来。
三人抬步往山上走去,这条路他们虽走得不多,可二人都知道是去灵缘寺的路,越往上走三人神色越沉重,显然都是想起了几月前的天灯节的热闹和欢喜日子。
明明都是有武功内力之人,三人迈开的每一步都如有千斤之重,每一步都像是重病之人耗尽全身力气的艰难前行。
停在灵缘寺的庙宇前,三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庙门竖着的抒有灵缘寺的石牌上,许破俘的眼中已经染上红意了,一阵清风吹来似乎还带来一阵姑娘如夜莺一般悦耳的轻笑声。
驻足片刻,谢恒舟垂眸轻叹,终是暗哑着开了口:“此次我们便不入这灵缘寺了。”
说完抬步,绕过灵缘寺抬步往更深的深处走去,越是深入人便越少,一路上只遇到了寥寥几人手上挎着一只空着的提篮往外走。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终于抵达了他们要去之地,抬眸只见三大块巨大的石碑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刻字,石碑顶部赫然刻着“英雄冢”三个大字,上面密密麻麻雕刻的都是为国战死的烈士的姓名。
石碑之下供奉着各种祭品,还有未有燃尽的红烛,石碑之后是数百块大大小小的石碑,上面都是战死军中将领的墓碑,瞧起来十分悲壮。
落景渊朝石碑恭敬一拜,有些诧异道:“没想到灵缘寺深处竟是英雄冢。”
谢恒舟神色一沉,眼眸涌动着悲伤,声音依旧冷静道:“这“英雄冢”是皇祖父为了纪念陪同他一同征战牺牲的将士英烈所立的,本也只有一块,赤羽军战死这儿又新增了一块石碑,忠勇军全军覆灭之后,战死兵将实在太多两块石碑写不下便又增加了一块。”
“......”
落景渊目光落在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上心中怆然。
许破俘一眼就寻到了忠勇军的石碑又一眼就看到赫然刻在石碑上他放在心上的姑娘的名字,整个人像是僵直在原地,手脚止不住发颤。
谢恒舟一手搭在许破俘的肩头上,声音微沉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她,想来她知道你没事定然会十分欣慰、欢喜的。”
许破俘瞳孔一震,呼吸一窒,整个人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僵尸一样,只知道木然地跟他穿过大大小小的墓碑,最后停在一块供奉着几支赤红寒梅的石碑前。
“明珠郡主王嫣然之墓”几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同时也像是一块铁烙一样将它深深印在眼前人心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剧痛不能自已。
许破俘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软倒跪在石碑之前,眼中的泪水像是决堤一样,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晕湿了眼前的石碑,悲伤像是遏制住了他的喉咙,他竟痛极了发不出半句话来。
落景渊偏头不忍看眼前人天人永隔的悲痛,目光落在一旁忠勇候和长公主的石碑,忍着心中悲伤,不解道:“为何忠勇候夫妇和明珠郡主之墓会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忠勇侯和定国长公主虽是战死,明珠郡主殉城,他们的名字会出现在“英雄冢”的烈士碑并不为奇,可他们的墓穴按理说不应该是葬在王家的祖祠,出现在王家祠堂才对么?
“王家满门忠烈,三代为将,义勇候心中虽悲痛爱子一家战死却也知道相比葬回祖祠,守族人供奉,忠勇候他们更愿意同这些如同手足血亲的将士葬在一处,同时也是给启明百姓一个信仰,于是便拖着病体上奏陛下。”
谢恒舟眸色沉了沉又抬眸望向远方时不时惊奇的飞鸟道:“送回恒辰城的灵柩中的不过是他们作为忠勇候、长公主和明珠郡主的朝服罢了,我在辽源城与城中百姓一道为他们送灵立碑了。”
“恒辰城终究太多阴谋诡计,太脏了,想来他们更愿意待在民风淳朴,真心爱戴他们的辽源百姓身边。”
“……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落景渊当真是百感交集,亲眼目睹了战死兵将的密密麻麻的刻字以及感受到仿佛昨日还如同妹妹一般的姑娘身死,他搜肠刮肚竟寻不出一言半语安慰眼前二人。
谢恒舟收回落在天际的目光,低头看向地上跪着的许破俘,从怀中掏出那支断成两段的玉玦,上前递到许破俘跟前,温声道:“你好好同她说会儿话吧,今夜戌时如意楼见。”
待许破俘颤抖着手接过玉玦,谢恒舟抬步转身离去。
落景渊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许破俘你要振作,嫣然也不希望你是现在这个样子。”
“......”
许破俘身形轻颤,半晌才哽咽着低声道:“大师兄,我知道的。”
落景渊见此也不再多说,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抬步随着谢恒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