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沉,易胜军处理好邑城的政务文书,吹下熄烛台摇曳的灯火,眉间略带疲态,抬步走出书房便见院前有随风忽明忽暗的烛火闪烁。
抬眸望去只见易老爷正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提着灯笼,目光慈爱地看向他,想来是在那等了一会儿了。
易胜军眼眸一沉,快步上前道:“爹,您怎么等在这儿?外面天气寒冷,您有事怎的不直接进来书房寻我?”
“无事无事,你正事要紧,我这也是刚来。”
易老爷和气随意地摇摇头,眼眸低垂落到手上的衣裳上,声音有些无奈和纵容地说道:“还不是你阿娘,她见你整日穿着的窄袖衣衫看那布料有些冷硬,这不这两日特地让人给你置办了两身细软的衣裳让我送来。”
易胜军接过他手中的新衣,带着薄茧的手轻轻磨挲着细腻光滑的衣面,黑眸中涌上感激之情,沉稳的嗓音带着丝丝缱绻地说道:“孩儿平日里穿习惯了这些冷硬的衣料,倒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如今倒是有劳阿娘为我费心了。”
易老爷朗声笑道:“这有什么的,她啊就爱操这份心,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若非时间不够她都要亲手为你量身做衣呢。”
易胜军听了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愧疚之色,自责道:“爹娘如此挂心孩儿,可孩儿却终日忙于处理城中政事竟这么久也未曾得空陪同爹娘好好逛逛这邑城,近日又因为那闯府之人未抓住害得爹娘被困在府中惶惶,着实不孝啊。”
易老爷见他一有什么不足之事就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眉头一皱,拍拍他的肩膀开口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军儿你以政事为先何错之有,再说了,你不让我们出府也是担忧我们的安危,这邑城什么时候逛不得,等你处理好政事得了空再陪我们好好游玩一番就好了。”
“对了,你还未沐浴梳洗吧,我们父子也很久未好好坐下来谈一番了,何不趁此机会边泡澡驱寒边饮酒畅谈呢,刚好趁此机会可以试试你阿娘选的衣服合不合适。”
易老爷幽深的眼眸中带有难以觉察的试探,状似随意地提到,余光却偷偷留意着易胜军的反应。
易胜军面对他的提议并不意外,从看到新衣那一刻他心下就了然了,他黑眸闪过一丝玩味,嘴唇一勾应了下来,黑眸视线悄然落到易老爷淤青的脖子上。
想要借此来辨认我的身份?只可惜……
浴池中,易老爷赤裸的上身虽厚实却还是抵不过时间洪流的洗礼肌肉皮肤变得松弛枯黄,像一棵历经风霜的老树,眉宇正气,眼眸清明却依旧挡不住肉身的衰老。
易胜军见他坦然地入池,心中的疑虑散了许多,这天下的易容之术可做不出这么逼真的皮相,他当真只是个眼清目明的花甲之人罢了,看来是他多心了。
“军儿,你手臂内侧怎有这么长的一道疤?”
易老爷目光诧异地看向他手臂内侧有道长长的刀疤,如同一串蜈蚣一样爬在他手臂上刚好遮住了他手臂内侧的胎记。
什么样的伤伤的是手臂内侧又刚好是划过胎记呢?
“七年前有流匪借机作乱,挟持了一个妇女,我将那女子解救下来时,那女子受了惊吓慌乱中拔出头上的银簪朝我刺来,当时我的注意力在那些流匪身上,一时不察便被划伤了。那时局势动荡,军营中事务繁多,我也没有时间好好休养,这伤还未好就又撕裂了,如此反复感染硬是拖了许久才结了痂。”
易胜军看了眼手臂上的疤,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沉身下水。
易老爷轻叹一声,心下的怀疑并未消除半分,反倒更觉得蹊跷,面上不显,接过易胜军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语重心长的说道:“苦了你了,这疤让你阿娘见了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易胜军喝了一杯浊酒,摇摇头,轻声道:“上战场的人哪里没有伤疤,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平日里它们掩在衣衫窄袖之下又何必惊扰阿娘,劳她为我心忧。”
“军儿你说得有理,不过之后你倒是要保重自身才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看到你身上的伤疤,为父也十分痛心。”
易老爷眼睛直直地看向易胜军,眼眸是止不住的痛心,眼底之下却是认真察看他脸上是否有易容的痕迹,可却并未发现有任何作假的痕迹。
易胜军幽深的黑眸看向易老爷,语气郑重地说道:“爹,您放心,孩儿自有分寸。不过那日那个闯入府中的贼人还未抓住,为了安全起见,近日还是有劳爹娘在府中莫要出府走动了。”
“好,爹娘晓得的。”
易老爷敛眉应承,心下却在琢磨他是真的为了他们的安全还是怕他们私下寻人查证,想要阻隔他们同外界的接触。
易胜军不去看他也知道如今他心思烦乱,对他的怀疑不减反增,他也不在意,眼眸底下是志在必行坚决神色。
猎物发现异常和危险又如何,反正最终都会死在猎手的手中,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