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表现不错,记你一功。”二蛋头也不抬,笔下生风:
“……本周六义务服务活动,共计修复农具二十一(21)件,解答技术咨询十五(15)人次,更换维护高效净水器四十七(47)户,受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和一致好评,充分体现了……”
过了几天,厂里黑板报贴出了表扬稿,二蛋的名字赫然在上。又过了段时间,甚至有一份《工人日报》的记者下来采访,写了一篇小报道,题目就叫《新时代的技术为人民服务——记红星轧钢厂青年技术员的星期六义务》,里面还提到了“97号院合作社”这个群众自发组织的便民服务点。
报纸送到院里,徐兰宝贝似的看了又看,雷大炮戴着老花镜,指着报纸上那句“老工人雷师傅发挥余热”,嘴角咧到了耳根子。
只有傻柱,后来有一次下班碰见二蛋,哭丧着脸说:“二蛋,可让你害苦了!就因为你那破报道,我们院一大爷非逼着我跟你们学,也搞什么义务服务,让我免费给全院修灶台!好嘛,累得我腰都快断了,贾家还嫌我修得慢!这技术……真他娘的是个惹祸的祖宗!”
二蛋听了,哈哈大笑。
这“星期六义务”,看来效果不错。名利双收,还顺便给对门添了点堵。
这波,血赚。
《工人日报》那篇报道,像块石头砸进了轧钢厂的池塘里,漾起的波纹好几天没散。
二蛋算是彻底在厂里挂上了号,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瞧见没?就那小子,上报纸那个!”“星期六义务劳动那个?脑子是活泛!”连食堂打菜的刘大姐,见他过来,手都不抖了,满满一勺白菜粉条扣他饭盒里,还额外加了半勺油汪汪的肉汤。
二蛋表面谦虚,心里头那点儿小得意就跟炉子里的蜂窝煤似的,烧得呼呼冒蓝火儿。可这舒坦日子没过两天,技术科的孙科长又一脸愁云地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二蛋啊,坐。”孙科长搓着手,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上次那土轴承的事儿,算是给咱厂解了燃眉之急。可这老毛子撂挑子,留下的烂摊子不止那一处啊。”
二蛋心里咯噔一下:“科长,又有啥机器闹脾气了?”
“何止是闹脾气,是要撂挑子!”孙科长压低了声音,“咱那几台主力轧机,核心部件——轧辊!都是从北边进口的。现在断供了,仓库里备用的也见底了。关键是这进口轧辊,它……它不耐用啊!”
他拿出一份报表,指着上面的数据:“你看,苏联原装的这种合金钢轧辊,理论上能轧三万吨钢材就得报废更新。可实际用到两万五六,磨损就超标了,出来的钢材表面光洁度、尺寸公差全完蛋!废品率蹭蹭往上涨!这玩意儿又贵又不好买,照这个损耗速度,咱厂下半年就得停工待料!”
二蛋拿起报表仔细看,那磨损数据确实触目惊心。他沉吟了一下:“科长,咱国内就没人能仿制?或者……想办法让它用得久一点?”
“仿制?谈何容易!”孙科长苦笑,“那材料配方、热处理工艺,都是人家的绝活!至于延长寿命……”他摇摇头,“厂里也组织老师傅们开过会,包括你爹他们也讨论了,无非就是勤换着用,勤修磨,治标不治本。有人说试试表面淬火,可那玩意儿风险大,淬不好,整个辊子脆了,直接炸裂,损失更大!没人敢拍这个板!”
表面淬火?二蛋心里一动。这玩意儿他中专学过原理,但没实际操作过。说白了就是通过快速加热表面然后急速冷却,让工件表面极硬、极耐磨,心部还保持足够的韧性。
“科长,”二蛋抬起头,眼神发亮,“这表面淬火,我觉得可以试试!”
“试?拿啥试?拿宝贵的进口轧辊试?”孙科长连连摆手,“不成不成!万一淬坏了,责任谁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咱不拿好辊子试!”二蛋早就想好了,“找报废的!找那些已经磨损超标的旧辊子!死马当活马医!淬坏了,也不可惜!淬好了,就是赚的!数据和经验都有了!”
孙科长犹豫了。二蛋的话确实有道理,而且这小子前几次的“瞎鼓捣”都成了事儿,说不定真有点邪门运气。
“……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把握,五分运气!”二蛋实话实说,“但不敢试,那就一分把握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等着停产!”
孙科长一咬牙:“行!就依你!我去申请批几条报废轧辊!但你得拿出个稳妥方案来!”
二蛋领了任务,屁颠屁颠跑回车间,找自家老爹商量。这事儿离不开雷大炮这些老工匠的支持。
果然,雷大炮一听要搞表面淬火,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胡闹!纯属胡闹!那洋玩意儿金贵得很!淬火?你知道该用多高温度?烧多久?用啥冷却液?水量多大?速度多快?一个掌握不好,咔嚓一下,全完蛋!这责任你担得起?”
“爸!不试咋知道不行?”二蛋据理力争,“书上说了,这种合金钢,奥氏体化温度大概在800度左右,得用盐水急速冷却才能获得高硬度马氏体……然后还得回火消除应力……”
“书上!书上!书本顶个屁用!”雷大炮嗓门更大了,“老子抡了大半辈子锤子,还不如你本书?那都是纸上谈兵!真干起来,差一丝一毫都不行!就得靠经验!靠手感!靠眼睛瞅火色!你那书本能告诉你火候到了是啥颜色?”
爷俩在车间里吵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几个老师傅围在旁边,有的支持雷大炮,觉得太冒险;有的觉得二蛋说得在理,可以试试。
最后,还是孙科长拍了板:试!用报废辊试!雷大炮带队负责加热和控制火候,二蛋负责提供理论参数和冷却方案。
第一次试验,紧张得所有人手心冒汗。巨大的报废轧辊被吊进加热炉,雷大炮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观察孔里的火焰颜色,根据经验判断温度。